醜姑娘聞言瞪了他一眼,她的右臉雖未有傷痕,但由於火毒擴散,整個頭臉甚至脖頸都呈現出一種駭人的赤紅,如同鬼魅。這麼冷的天兒,秦桑在那目光之下居然隱隱覺得後背有些冒汗。

“貪生怕死。”醜姑娘丟下這麼一句話,毅然踩著沒過膝蓋的冰雪向山頂走去。

“哎……”

世人總覺得這不是個好詞,但一個人貪生怕死到底有什麼不對的呢?他走過許多地方看過許多人,他們每天趨吉避凶小心翼翼的活著,在病痛中苦苦掙扎求生,說到底,有幾個是真正不貪生的?又有幾個是不怕死的?

“等等我。”秦桑揮揮手認命地跟上去。

冷靈泉名不虛傳,雖然看上去是一潭波瀾不驚的清水,只是散發出的寒氣便已刺骨難當,極難靠近。

秦桑對醜姑娘這種不要命的取水行為是佩服的,但事先準備好的玉瓶乍一接觸到泉水便迅速攀上一層凌厲的冰層,若不是他及時打掉了對方手裡瓶子,不消片刻,她整個人都要變成一尊冰雕被永遠地留在這裡。

他本是好心救人,沒想到醜姑娘望著慢慢沉入水底的玉瓶呆愣了半晌,扭頭對他大吼大叫:“誰要你救?!誰要你多管閒事的?!沒了玉瓶該如何承接泉水?沒有泉水我的臉該怎麼辦?!”

秦桑莫名其妙被訓得一愣一愣的,他從來不會吵架,一來嘴笨,二來腦子也跟不上,每次只要別人一大聲,就大腦一片空白只有聽著的份。

直到醜姑娘發狠伸出雙手直接去舀水的舉動落在眼裡才驚得回神,箭步上前一把將人推倒在地。

“你是瘋了麼?容貌比命還重要?”

醜姑娘將手中的雪攥得邦硬,回首直視秦桑,這時他才發現,女子赤紅的眼眸中蓄滿淚光,聲音顫抖:“是啊!我就是虛榮就是愛美,你們男人不都喜歡長得好看的女人嗎?我讓自己的容貌變美有什麼不對!”

秦桑一時無言,山頂冷風夾雜著雪花呼呼地吹過耳畔,冷靈泉的極寒之氣無孔不入,連骨頭都一陣陣碎掉般的疼,如同女子寒透了的心。

半晌後秦桑才嘆出一口氣,伸出手去欲將人拉起來:“螻蟻尚且偷生,你為何一心求死?”

醜姑娘一巴掌打偏他的手,自己掙扎著站起來,搖搖晃晃的身體朝著泉水的方向,笑得淒涼絕望:“因為……我有一份仇,得親自去報……死也要報……”

漫天大雪紛飛,她的背影如一片風中搖曳的樹葉,幾番掙扎後終於無力地倒了下去。秦桑上前一步將人攬在懷裡,如同抱了一塊捂不熱的冰。

女子醜陋的面貌遮不住眉眼間冷毅決絕的神色,秦桑望著她,捏著衣角的指節逐漸泛白,良久,輕嘆:“愚蠢。”

醜姑娘醒來的時候,正躺在一家簡陋客棧的木板床上,模糊的視線中是某人忙碌的身影。她撐著身子坐起來,觸碰到床板時才發現手上纏著厚厚的紗布。

秦桑濾著藥回頭,微笑:“你醒了?別亂動,手上的凍瘡要小心保養才能好得快。”

見她一臉茫然地環顧四周,秦桑赧然,靦腆地笑笑,道:“沒幾個錢,好說歹說才讓老闆收留我們一日,委屈你將就將就了。”

醜姑娘心思根本不在此處,靠著床柱面無表情嗓音黯然:“你救我回來做什麼?沒有冷靈泉水,我活著沒有任何意義。”

“誰說沒有?”秦桑端了藥坐到床邊。

醜姑娘目光空洞:“你不必哄我。”

她也是上過北澤冰山才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什麼叫人力不可為之。她不要命都拿不到的東西,他又如何能拿到?

“你摸一摸這碗的溫度。”

醜姑娘不動,秦桑牽起她的手腕,指尖觸在碗壁之上。一瞬之間,空洞的雙瞳盈滿光華。

這冰冷的溫度,必是冷靈泉無疑!

她顫抖著手奪過藥碗,難以置信地望著秦桑。秦桑撓撓後腦勺,不好意思地笑笑:“做大夫的,總有些特殊辦法。”

從他明顯蒼白的臉色上,她便能想象得到,所謂的辦法必定不簡單。醜姑娘喉嚨哽咽,半晌才擠出沙啞的兩個字:“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