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顆被埋藏在礦砂中的巨鑽,如果不被發現,一輩子都默默無聞,可一旦現世,就會放射出璀璨的光彩。我不知道那個陳鴻漸是否真的是我的學生,可我並不記得他,阿巴斯才是我的學生。儘管有很多證據證明他可能是虛構的,但我還是願意相信我的學生不是龍類,更不是不死徒。”

施耐德的話擲地有聲,儘管昂熱、路明非等人都認可他所說的,但這樣的一位老師顯然是一個合格的好老師。

阿巴斯緩緩地跪倒在地上,雙目赤紅。

西拉的人格潛藏在他的腦海中,而現在控制這具軀體的人只是那個純粹的阿卜杜拉·阿巴斯。作為人類的阿巴斯是有感情的,他感受到了施耐德對他的愛。

“施耐德老師,不用說了,我願意接受秘黨的監管。”

阿巴斯深吸一口氣,說道:“但是我希望你們可以再聽我說一個故事,一個沒有被記錄在我的個人檔案上的故事。”

“有一天,在街上出現了一張廣告,是一位孤兒院長在小鎮外為我們這種無家可歸的孩子提供了一個擁有溫暖的床鋪和火爐以及充足的食物的家。但生活在交戰地區的人們,哪怕是小孩,心思也是偏成熟和陰暗的,這樣的廣告在我們看來就像是老巫婆邀請孩子們去她的糖果屋。可那年的冬天來得比往年早,氣溫也更低,我們沒有儲存足夠的食物,很快就吃光了,每天早上睡醒都能發現不少夥伴在嚴寒中凍死、餓死,再也醒不過來了。

於是,我最終下定決心嘗試去那所孤兒院看看,畢竟最幼小的我已經別無選擇,在鎮子上待著必死無疑。我迎著暴雪走了幾天幾夜,憑著廣告牌上的地圖在山裡和橡樹林裡摸索著,來到了孤兒院的附近。如果不是孤兒院長養的那條名叫伯納德的聖伯納犬脖子上拴著的小橡木桶裡的熱水,我可能就會死在半路上。

到達了孤兒院後,院長很高興我這個第一個來孤兒院的孩子,給我吃熱乎乎的糕餅,泡熱水澡,給我鋪床,並希望我邀請更多的小夥伴來他的孤兒院。

在這種混亂的時局中生存的我,多少也看得出什麼樣的人是真心幫助我這種流浪兒,什麼樣的人是別有企圖或是心懷不軌,那雙眼睛是我有生以來看到過的最真摯的眼神。

我回到鎮上以後,邀請了我的夥伴們一起來,但他們並不相信我,可無情的寒風和已經枯竭的食物儲存讓他們不得不對我口中的孤兒院抱有一絲希望。最終,我們這八個孩子都住在了孤兒院長的家裡,最大的十五六歲,過上了一段時間的幸福生活。

孤兒院長在我們的身體稍微變得壯實了一些後,讓我們為他幹些小活,比如除草、挖水渠、曬書、準備過冬的柴禾,都是些很輕鬆的活,至少比起搶奪別人的食物和捱打來說絕對是輕鬆。可有時候我們也會搞砸,院長也會為此而生氣,氣急敗壞地責罵我們。但往往第二天他就什麼也不記得了,救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依舊那樣和藹慈祥,還在聖誕節的時候讓我們吃到了牛肉和各種蔬菜,送了我們一人一雙厚羊毛襪作為聖誕禮物。”

聽到這裡,眾人都以為這會是個溫馨的故事,但阿巴斯的臉色卻是突變,陰鷙的面容上,憤怒、自責和懊悔的神情逐一閃過,他們都知道這個故事的結局可能並不是那麼美好了。

而夏彌卻是微眯雙眼,寶石般的雙眸中閃過一抹驚異,不作聲色地看向了阿卜杜拉·阿巴斯。

這個故事,似乎有點耳熟……但她沒有出言,只是默默地等待著阿巴斯敘說故事的後續。

“隨著年歲日長,我的那些小夥伴,或者應該稱之為我的兄弟姐妹們,他們的叛逆期到了,經常惹院長生氣,就連鎮長也幾次來提醒他不應該收留我們這些社會敗類,但院長卻沒有在意,只是更加疼愛年紀還小依舊十分聽話懂事的我。

他說他就是要透過對乖巧懂事的我好來告訴我的兄弟姐妹們,乖孩子會得到他的疼愛和獎勵,這樣他們也會變得像我一樣了。一次酒醉,他還向我炫耀了自己儲存在保險櫃裡的金條,說有朝一日他要為最聰明、最有音樂天賦的買了一個架子鼓當生日禮物,還許諾要送我去沒有戰亂的地方學習,為我出唱片。

可我不小心把這件事吐露給了我的兄弟姐妹們,早就對待在深山裡陪伴一個糟老頭子的生活感到不滿的他們在某天夜裡,趁著院長酒醉的時候,手持木棍襲擊了他,用菜刀割破了伯納德的咽喉。本來處於睡眠中的我驚醒了,但我已經來不及阻止他們,也沒有勇氣阻止他們,害怕他們連我一起殺死。

於是,在院長的哀嚎聲和骨頭斷掉的聲音中,我逃走了,逃回了鎮子裡,遠遠地看著孤兒院的方向傳來的火光。後來,我我又回去了,但是那所孤兒院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院長的屍體應該是被埋葬在了廢墟之下,院子裡還躺著伯納德的屍體。

那時候,我才意識到,原來院長在酒醉後說要送我去讀書和為我出唱片時的眼神,正是一個父親看兒子時的眼神,我這才明白原來他是真的將我當成了自己的孩子,而我一生中唯一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

眾人忍不住搖頭嘆氣,這就是人性。

很多時候,人性都是經不起考驗的。平時與你關係密切的親朋好友在你遇到事情的時候,也許就是第一個拒絕你求助的人。 而在那種處於交戰邊界的小鎮裡生存的人更是如此,只不過當他們人性中醜惡的一面展現出來的時候就不止是拒絕求助那麼簡單了。

“只可惜,在這之後的很多年裡,我一直在尋找他們,甚至將超A級的許可權挪為私用來尋找他們的藏身地,可即便是藉助Eva,我也還是查不到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好像做完那件事之後他們就人間蒸發了一樣。”

阿巴斯咬牙切齒,話語中帶著殺意,可以想象他對當年的事情究竟有多麼懊悔和自責。

“如果找到了他們呢?儘管你似乎是擁有宗教信仰的學生,但我並不認為你真的相信神會懲罰惡人。”

昂熱放下了手中的雪茄,神情肅穆地問道。

“如果真的有神,那麼我就是神的利刃;如果沒有,那麼我就把他們帶去地獄,交給魔鬼來審判。”

“如果既沒有神,也沒有魔鬼,那麼我就親手……殺了他們。”

阿巴斯的神色很平靜,很難想象上一刻他的臉色是那麼的猙獰,語氣是那樣兇狠,彷彿又回到了眾人記憶力那麼寬容、友善的阿卜杜拉·阿巴斯一樣。

只不過,夏彌的嘴角卻浮起一抹略帶寒意的笑容,她已經大致猜出了阿卜杜拉·阿巴斯的身份。

“是那個最受寵愛的小傢伙啊,哪怕是創造了一個副人格也要向兄弟姐妹們復仇,真是有趣。而且你根本不明白你眼中和藹慈祥的‘院長’究竟有多麼恐怖,還被假象矇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