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霖面上平靜如水,這已是他能做到的最大偽裝,只待能見到人,他便有把握保人性命無虞。

如今朝堂,皇上年事已高,太子身虛體弱,九皇子算得德賢兼備,主張輕徭薄稅,事事親力親為,守著這半壁江山任勞任怨。

祁顯若有閃失,必然又是一番動盪,大祁已是風雨飄搖,怎還經得起啊!

洞庭碧螺春銀綠隱翠,濃郁甘醇,搭配青釉骨瓷茶具,與這民舍格格不入。

默了默,祁鈺開口道:“展元帥此次前來莫不過為了祁顯”

展霖抬眸看過去,眸光清澈卻深沉,如古潭靜湖:“不是世子殿下差人送去的信嗎?”

他這話說得直白,即挑明瞭,又似未挑明。

祁鈺端起茶盅,兩指挑起茶蓋兒,輕輕撥弄著浮葉,顧左右而言他:“展元帥估算若要收復北境須得多久?”

多久?

這話問得好,若無諸位野心勃勃四年前就該結束這該死的戰爭。

展霖嘆了口氣,並未言語。

“呵呵”祁鈺無奈笑笑,道:“當今聖上年邁昏憒,偏安一隅,稍有風吹草動便就一心求和。展元帥若想揮軍北上,收復失地...呵呵,怕是難啊!”

展霖垂下眼睫,遮住萬般寒涼,靜靜等待下文。

祁鈺說這話時,緊緊盯著他,但無果,看不出半點端倪。或許他本就是這般沉靜的性子。上善若水大概如此。

可,總要試試才肯甘心啊!

祁鈺侃侃而談,談著國家,時局,現今,未來,以及自己的抱負。揚言三年之內必將北境失地收復,將蠻人徹底趕出中原。五年之後,天下太平,舉國盛世。

多麼美好的願景。

天生尊貴的皇親貴胄啊,何曾垂眼看看,便就是刮地三尺,能湊足五十萬軍士一個月的物資糧草嗎?

所謂國庫空虛,不止是銀子,還有各地官倉。這些全是出自於黎民百姓。已然是民不聊生,食不果腹,人心惶惶。

再打下去,打的不是北蠻人,而是無辜的黎民。

前方建功立業,身後哀鴻遍野。

太平之上,富貴榮華;太平之下,殍骸蔽地。

人心啊,究竟是什麼樣兒?

展霖闔目,眉間微蹙,旁人皆以為他是在深思。

祁鈺得意輕笑,靜默須臾,方開口問道:不知展元帥有何高見?

喉嚨滾了下,緩緩睜開眼,略有幾許血絲,隱在微垂的眼睫下,微不可見。展霖沉聲說道:“國璽正在九殿子手中。”

這句話成功讓祁鈺眼中浮現出一抹欣喜。

“沒想到祁顯還有兩分聖祖血性!”祁鈺說這話時神情頗為不屑:“卻也無妨,我已命巧匠重造,大師王遜之的手筆,怕是聖祖也難辨真假!”

果真膽大妄為,展霖面色不改,心急如焚,逼詢自然少不得酷刑,不知九殿下傷勢如何?開口卻道:“殿下可將人帶來,末將勸勸。倘若他執意不聽,末將願為世子永絕後患!”

祁鈺定定看著他,摸不準這話中有幾分虛實。但無妨,瞥了眼窗外,收斂起笑意,頓顯傲雪凌霜。

揮手喚來親隨,不多時便將人帶上堂前,只見來人蓬頭垢發,步幅蹣跚。錦服上道道血痕,破爛不堪。他掙脫兩旁士兵的桎梏,獨自站在那兒,不見半分華貴之氣,展霖卻辨得出,此人正是祁顯。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他與他的父兄都不一樣,即使身處環境再窘迫,舉手投足間依舊矜持有度。

祁顯看著展霖持劍一步步走近,神情絲毫不曾慌張。

石火電光間兩名士兵已倒下,展霖一個利落的轉腕,劍尖直指祁鈺,祁鈺堪堪躲過,將桌上青釉骨瓷狠擲在地,聲音清脆。

倏地,埋伏已久的暗衛湧進,將本就不大的民舍圍得水洩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