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的氣氛很歡愉,讓拾得不禁想起以前,一群人在地上圍坐一團,端著破碗嬉笑打鬧的場景,那時候......

那時候.......已經是以前了,就像生命裡過往的每個人,每件事......拾得狠力咬了一大口饅頭就著粥嚥下,像是將從前的事一併吞下肚子,再閃不進腦海。

拾得毫不吝嗇自己的誇獎,直豎大拇指,贊得王家嫂子羞紅了臉。她家還有個未出閣的小姑,叫採穗,歲數與拾得相仿,膽大潑辣,自個也誇著嫂嫂,卻直嚷嚷拾得是個馬屁精。

拾得與她逗了幾句嘴,夸人漂亮,漂亮的像個小辣椒!

眾人鬨笑,說要撮合撮合她跟拾得,成功把採穗羞得跑進房裡。

王疤瘌眼笑呵呵在一旁逗著兒子,給他夾雞蛋吃,和藹且慈善。他臉上那道疤從額角一直延伸到眼瞼,再深一分怕是連眼睛都要廢了。或是在自己身上看久了,習慣了,拾得並不覺得那道疤像旁人口中那般猙獰可怖。

吃完飯,大家商議著要去鎮上置辦年貨。

快過年了,年前最後一個大集,特別熱鬧。

小喜列了好長一串單子讓拾得給買回來。

吃得用的都有,還有布和棉花,好一番囑咐要什麼花色千萬別買錯,算好錢一個子不多交給拾得。

拾得接過錢,笑得牙不見眼:“放心吧!我這眼光還能有錯?”

小喜瞥了眼拾得身上灰不溜秋看不出顏色的破襖似乎很傷眼。

翌日清晨,天還未亮,眾人在村口集合。

牛車行到半路,不經意間回頭,看見身後的村莊已經只剩一葉青影,那是屋瓦沉靜的顏色,在雪的陪襯下越發清淡,如一紙潑墨,悠然嫻雅,寧靜祥和,只此已然一景一境......

真好!

拾得不由笑出來,很輕,直到霧氣升至眼前才發覺,微微蹙眉,默默垂下眼睫。

人們開著玩笑,話著家常,不覺已將近城門。

一行人約定好時間在城門口回合,然後各自去採買年貨。

城中比往常熱鬧,商戶小販,門市地攤,一個連一個,熙熙攘攘的人群,擁擠的挪不開步子,買東西就跟搶一般......

大約可看作過節的喜慶。

買了幾樣過年應有的東西,路過一家小攤時,忽見一匹花布,色澤嬌豔,水芙蓉開得極盛,片片花瓣栩栩如生,嫵媚明豔,讓人一眼便就挪不開眼。

價錢也是出挑,拾得嘆了口氣,另從懷裡掏出一枚碎銀子,付給老闆。

錢是好東西,哪能真讓自己山窮水盡?

只是願意逗著她玩而已。

掂了掂手裡剩餘的銅板,此時該是去暗巷賭桌上贏兩把才是。

尋了尋村裡人,託他們先將東西捎回去,只說自己還有點事要辦。

大過年的,賭桌上也比往常人多。只要不太出挑,一般不會被人盯上。

攆轉多個戰場,收穫頗豐。

將銀錢收入懷裡,眼角餘光瞥見兩道目光,拾得暗自嘆了口氣。不露聲色的街道之間穿梭,將身後兩個小鬼兒甩了。

趕在關城門之前出了城。

城外一片白茫茫,雪似乎將整個世間都染白,茫茫望去,分不出天與地。

極白,卻不淨。

拾得很不喜歡雪,一直便就不喜歡。

攏了攏棉衣,加快腳步,心想著:今夜應當沒人會去破廟,都在家守歲過年,能安安靜靜睡一覺......也不能,瞧見他們買鞭炮了......大姑奶奶院子裡那隻蘆花雞真肥,不過應該捨不得。大過年總得有點肉菜啊!聽說村長家殺了只豬.......嘶,過完年怎麼辦?找個什麼理由能騙騙?整個營都不在了,還做了降兵,從北境那邊逃回來......

.......

忽然,腳下一頓。

拾得側耳細聞,心中警鈴大作,來不及多想,翻身跳下山坡,隱在其後淺坑中,大塊雪掉落下來覆在其上。

腳步聲漸近,拾得不敢抬頭去看,心中默數足有千餘。

拾得後背汗毛直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