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才吃了一口,那大餅就被邊上的人奪去了大半,婦人想要奪回,而剩下的其他人,更是虎視眈眈,找準機會便是一頓爭搶。

起初還只是爭搶,到了後來,變成了打鬥,你打我,我打你,鬥成一團。

也有一群人,將蘇清玖團團圍住,惡狠狠地盯著她,要從她身上盯出糧食來。

一塊餅,就像是投入大海之中的一顆石頭,卻最終掀起了巨浪。

在拿出來的那一刻,蘇清玖就意識到了,可她無論怎麼樣去勸解,都沒有辦法去說服這群被飢餓支配的災民。

甚至,他們想把她扒了,看看還沒有食物。

蘇清玖心越發沉了下去,掙脫幾個糾纏的乞丐,正要逃脫,手中忽然出現一股大力,將她飛速帶離此地。

“南……南先生!”蘇清玖驚魂未定,雙眼懵懂而震撼。

南齋穿著那身黑衣,渾身乾脆利落,雙手抱著她,輕盈地飛起,很快離開了喧鬧人群,他面色冷峻,臉部的線條緊繃著,有一種嚴肅認真的架勢,好似警告般開口:“在一群餓狼中餵食,餓狼只會把你給吞了。”

“可是……”蘇清玖久久沒有緩過神來,即使她意識到不對,還是不願意相信,不願意相信在飢餓中的人,竟會變成這模樣。

“一個人餓久了,便不再是人了。他失去了關於人所有的驕傲和自尊,淪為野獸罷了。你只道他們野蠻,為了半塊餅打架,殊不知,他們連自己的兒女都可以煮著吃,又與野獸何異?”他的下巴光潔如玉,卻一直緊繃著,用那種冷冷的語氣說著嘲諷的話。

蘇清玖雖震撼方才行為,卻不能認同南齋的說法,世間溫情,父母之愛,難道抵不上飢餓嗎?只因自己經驗尚淺,人微言輕,才小聲地辯駁:“野獸可不吃自己的子女!”可見,人與野獸不同。

“……”

南齋帶著她來到高處,他們站在那百年大樹上面,眼前視野倒也開闊,一眼瞧見了豫州城的百尺高牆,以及那巍峨的城樓與關隘,碧綠的護城河泛著粼粼波光。

護城河邊,聚集了黑壓壓的難民,幾乎將護城河邊的草地都圍滿了。

但今日,巍峨城樓上的將領們並沒有放下吊橋,一個災民,也不能進城去。

也是,按照大燕律,凡是外來戶籍,想要進城是需要路引的,這群連戶籍都不知道有沒有的難民,可一個都不會被放進去的。

一行車隊緩緩地靠近了護城河,黑色的車馬悠揚地晃動著旋律,在旋律之中,偶然插入那放下吊橋時的吱呀聲。

人群嘩地一下就暴動了起來,像是黑色的海潮奔湧著,起伏著。

“青天大老爺,讓我們進城去吧!”聲如雷動,一群快要被餓死的人,聲嘶力竭地大喊著,發出絕望的悲鳴,為這首曲子添上高潮。

吊橋落下了,無數人向吊橋上擠,卻都被太子殿下的護衛給攔住了。

明知道沒有希望,他們還是瘋了一樣地衝向那城門處,像是奔向新生一樣,聲嘶力竭,用盡全力。

蘇清玖大受震撼,臉上的血色如同潮水般褪去,雙手的力量匯聚,緊緊地握拳。

她真該死,若是賑災糧能早幾天到,或許,便能少一些這樣的情境。

她真該死啊!

四處,成堆的死屍蔚為壯觀,一條彎彎的玉帶,也像生死界線,將這群活生生的人,死死地攔在了生門外面。

多麼可笑,又多麼可悲啊!

為何不再多做一些呢?

她渾身輕輕地顫抖著,用一雙鳳眸盯著這荒誕一幕。

忽地,她小小的拳頭被一片溫暖包裹住了,她立馬停下了思緒,停下了戰慄,側眸望向身邊的人,眸中有些疑惑。

他的手,不似女子般柔軟,每一處都是硬的,帶著一些粗糙,卻異常溫暖,並不像他的臉一樣冰冷。

“太子殿下去了,賑災糧很快就會放出來。”南齋淡淡地道了一句。

話音落下,遠處便爆發出一陣歡呼聲,再一看,燕承瑜已經下了車,對那人群深深彎腰鞠躬,他面帶笑容,溫文爾雅,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引起一陣歡呼聲,所有人都在喊:“太子殿下萬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