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公用近九十年的閱歷,剖析一番行生的來路,順便諷刺一下禪宗後,不改“神棍”本色的閉眼搖頭,手指輕點,總結到:

“這種和尚畢生的追求就是四眾和合無我他,末法盛開正法花,遇到你這種離經叛道,滿口荒唐,卻又暗合佛性的小子,怕是想著拐了去繼承衣缽,按他們的說法,這是緣起,按咱們的說法,這叫,甘露不潤無根之草。”

孟時聽阿公說完,覺的不太靠譜,說,“老和尚可是寫完就說要去休息,讓我自行離開。”

“讓你馬上離開又怎麼樣?總要再回去找他。”

阿公嘬了口自個泡的楊梅酒,放下酒杯,手指在自己和孟時之間比劃了一下,又指了指西方,

“老和尚寫下兩首偈子,留了名字,要護著你放肆,以你的性子,做不來就這樣平白受著,我們心裡都清楚,你總歸要再去找他,謝他,逃不脫的。”

孟時無言以對。

從老和尚把自己法號寫上去的那一刻開始,孟時就欠他了。

隨著時間推移,電影上映,口碑發酵,行生這個法號承受的越多,孟時就越欠越多。

這種欠,沒有借條,沒有憑證。

但就像阿公說的,你的性子,做不到就平白受著,總有一天會再去找他,不然這心安不了。

“你看不懂江湖傳道的路數。”阿公半閉著眼,摸著鬍子,“什麼叫若能鑽木出火,淤泥定生紅蓮?

老和尚是在耕心,點火,讓你這下筆都是滅佛滅禪的淤泥,心裡起火,開出紅蓮。”

孟時被阿公這麼一說,只感覺背後都涼了。

阿公認真的說,“他是不是真的想著渡你,空說沒有票證,

嗯時啊,你過十天半月再去一趟種藍山國興寺,

和尚要是留下話,告訴你去哪兒能尋他,他算是種因可果的高僧,要度你,

如果留下話讓你把心安放咯,不要尋人,種因不求果,那和尚是得道了,阿公我親自動手給他做個長生牌位,早晚三炷香供起來。”

孟時看天,無語,“和尚要哪門子長生牌”

輕雪傳媒所在的紅傑大廈一層咖啡廳,管斌手裡拿著咖啡杯,有些呆滯的說,

“所以,你是說,有個老和尚能在電影涉及的宗教可題上,提供保護,而他想的是,讓你跟他去當小和尚?”

近年來,佛教協會給影視方面施壓,他有聽說過,只是沒太當回事,孟時這麼一提,他有些怕了。

孟時點頭。

管斌摸出煙,看了眼禁菸標誌和咖啡廳外匆匆而過的行人,拉了下帽子,又把煙放回口袋,“那你為什麼還去找他?不是沒有他,你也能玩嗎?”

“我之前一直想無視他。”孟時擺弄著手裡的打火機,說,“現在想通了。”

管斌不解,“想通什麼了?想去當和尚?”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孟時那天晚上和阿公談過之後,心裡一直隱隱感覺,行生現在就在玉湖庵等自己。

這也是為什麼在上都,無論陸成康怎麼說,孟時始終沒有把寫著行生法號的原本劇本,給他看的根本原因。

他想無視掉“行生”兩個字。

無論老和尚要度人,還是已經得道,就當壓根沒遇見過好了,又不是離了他不行,只不過沒那麼痛快罷了。

但他這幾天想通了,如果放著行生給的,能不考慮場外因素,自由發揮的大路不走,這是逃。

逃是不可能逃的!

孟時咧嘴笑,呲牙說,“我就去找他,要是老和尚真得想度我當個小和尚,那我索性就要的更多,欠的更多,直接把玉湖庵,種藍山、連同國興寺的和尚一起借來用了,只要我欠的足夠多,多到還不起,我就翻身了,心安了。”

還不起就心安了?

管斌看著眼前笑的陽光燦爛的孟時,人都傻了。

你這是去騙,去偷襲,一個八十多歲的老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