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這個世界從來不缺少惡魔

喬笙然和杜予回家的一路，杜予一句話都不說，他其實不是怪喬笙然沒有把杜曉繁在學校遭遇不公的事情告訴他，他只是在自責。

他覺得他太對不起曉繁了，他竟然愚蠢到一點端倪都沒有發現。

他實在難以想象，當週圍那麼多同學都把他當做怪物的時候，曉繁心裡該是怎樣的痛苦。

以前在臨西的蛋糕店時，他的老闆娘高興的時候喊他曉繁，不高興了就喊他「小白毛」。他很生氣，可是每每老闆娘這樣叫曉繁他想要理論的時候，曉繁都衝他搖頭，告訴他不要緊。

因為那個時候，他帶著個白化病的兒子，去哪找工作都碰壁。杜予也知道老闆娘願意收留他們父子的企圖，可有些時候他不得不對生活低頭。

杜曉繁很懂事，他知道爸爸找工作不容易，所以，每當老闆娘心情不好拿他出氣的時候，他都不讓杜予幫他出頭，他怕他爸爸因此丟了工作。

杜曉繁曾經說過：「老闆娘只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我的頭髮就是白的，我不生氣，所以爸爸也別生氣。」

他用這樣自我傷害的方式安慰杜予，現在想來真是讓人心疼。

而杜予，也就預設了老闆娘對曉繁的傷害。

「你怪我嗎？」喬笙然問他。

「沒有！」杜予說著，深深的嘆了口氣：「以前小時候，我家鄰居有個孩子，是兔唇。他整個上唇有一道能放進去錢幣厚度的裂痕，那時候他家條件不好，沒有給他做過手術，說話都說不清楚。他父母很溺愛他，怕他在外面受欺負，就在他口袋裡裝各種傷人的小利器，小刀啊，石子啊之類的，說是用來防身的。」

杜予轉頭看向窗外，「他父母告訴他，如果有人欺負他，就打那個人，往死裡打，就算把人打壞，打出人命自然有父母兜著，有了父母這樣的話，那孩子也肆無忌憚起來，每次出去玩耍，不管別人有沒有惹到他，不管人家議論的是不是他，他都會拿石子丟，用小刀割人家，久而久之，他成了那一片的小惡魔，所有孩子都不跟他做朋友，甚至有成年人都怕他，因為每次去找他家長根本沒用，所以我父母總是告訴我，離那孩子遠點。那時候周圍鄰居都會背後議論，說哪有這樣教育孩子的，這不是把孩子給毀了嗎？我很多年都不理解那對父母的做法，但今天，我突然頓悟了，我想如果我自私一些，早早的教會曉繁一些保護自己的方法，哪怕那些方法不那麼被認可，不那麼正大光明，或者我能為他撐腰。那至少今天受傷害的就不是我的孩子。」

杜予說完，額頭抵住車窗，眼淚無聲的落下。

喬笙然鼻子一酸，伸手在杜予的肩頭拍了拍：「別這樣，曉繁還在呢。」

杜曉繁雖然並不能完全理解他爸這番話的含義，但是他知道，他爸一定是心疼他了。

他往前探了探身體，小手伸過去拉了拉杜予的衣服，小聲說：「爸，你別哭，我沒事。君知不是都幫我教訓他們了...」

杜予抹了一把眼淚，回頭看了看他兒子，又摸了摸他的頭：「爸爸沒哭。」

喬笙然說：「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依然不贊同那對父母的做法，孩子是父母的心頭肉，愛孩子，這沒錯。可是如果每一個家裡有殘缺孩子的父母都像他們一樣，那是會出問題的。你看君知和曉繁，他們多好，你會感覺他們真的就是天使。如果那個兔唇小朋友真的哪天把人打傷了，或者打死了，那他跟那些殺人放火的罪犯又有什麼不同？他不過是殘缺的惡魔。可是杜予，這個世界，從來不缺少惡魔，缺的是天使。而惡魔終究會受到懲罰，遭到報應。」

杜予驚詫，他好久都沒有從這番話裡緩過來，他轉過頭，只是怔怔的看著喬笙然。

是啊，那個孩子的確是遭到了報應，但並沒有報應在他身上，也沒報應在他父母身上。

他還有一個哥哥，生性善良，長相周正，後來初中畢業為了貼補家用，就輟學去打工了，可還沒到二十歲，就在外面出了車禍，人沒了。

喬笙然又說：「歧視這種現象，自古有之。就像每個人心裡都有陰暗的一面一樣，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去歧視別人或者歧視一種東西。這個現象我個人認為是永遠無法消除的。你要教會曉繁有一顆博愛的心，而那些正常孩子的家長同樣也要教他們的孩子如何用正確的心態去跟殘障兒童交流，要去平衡這種關係，而不是一味的都想著自己的孩子不受傷害和歧視。說到底，為人父母，要做的，不僅僅是供養孩子吃喝拉撒，教會他們做人，才是最重要的。」

「這就是世界以痛吻我，我卻報之以歌嗎？」杜予問。

「不全是吧。」喬笙然把車子停好：「只是我的一點拙見。」

喬笙然開啟後車門，朝杜曉繁伸開雙臂，「曉繁，我們到家了。」

杜曉繁溫和的笑了兩聲說：「喬叔叔，我可以自己下車的。」

「但喬叔叔今天就是想抱抱你。」喬笙然說著，上前抱住杜曉繁。

杜予回頭看著他們，突然他說：「謝謝你，然哥！」

喬笙然把杜曉繁抱下車，然後走到杜予那邊，給他開啟車門。

「其實，我並不是有意瞞著你。我是先發現了曉繁不對勁，但是我沒有證據。我只好拜託潘老闆跟俞君知那邊側面瞭解下。昨晚他才跟我說了曉繁在學校的情況，我本來想著，今早把孩子送到學校之後，好好跟你聊聊，誰知道，還沒來得及...」

「我真的沒有怪你。」杜予下了車，站在喬笙然面前，誠懇的說：「相反，我是真的想好好謝謝你。」

喬笙然唇角一勾：「說什麼謝不謝的，我那天都跟你說了，只要你跟我回來，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就是我的。所以，曉繁自然也是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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