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鄭玄病隕(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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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沖心中一沉,竟是來自太學的,莫非是鄭玄的病情有什麼不對?前些時日,鄭玄之子鄭益恩前來求見,說是鄭玄染上了些許風寒,讓陳沖幫忙找點珊瑚入藥,陳沖便向天子求了些來,並又給其推薦了些名醫。原本聽說鄭玄的病情已經有所好轉,可現在唐突求見,莫非?
他也不顧其他,立刻起身,讓楊修隨自己同往府門。門口的正是崔琰,他穿著蓑衣在雨水裡,臉上盡是焦急,見到陳沖便說:“龍首,老師已在彌留之際了,您跟我一起過去吧!”陳沖聞言變色,低聲說:“那就快走!”竟連蓑衣也顧不上披了。
雨水如絲,馬蹄嗒嗒,一路的溼氣令陳沖心煩意亂。他趕到太學時,千餘名太學生正擠在府門議論紛紛,他們見到陳沖從馬車上下來,嘈雜的聲音頓時止住,並且主動為陳沖讓開一條道路。陳沖淋著雨水快步入內,正看見孫炎、趙商、公孫方、王基、國淵等人站在堂前,屏息斂容,面帶哀意。
孫炎見陳沖到來,鬆了一口氣,上前行禮道:“龍首來得正好,老師正在同益恩交代後事,就等您了。”陳沖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大踏步進去了。
天色已晚,加上雨色朦朧,陳沖一進屋,便覺得有些晦暗,只能隱約看到兩個侍女在榻前侍立,鄭益恩跪坐在榻前,握著一個老人的臂膀。
陳沖站在榻前,見鄭益恩跟鄭玄輕輕耳語,為他讓開位置。陳沖緩緩靠前幾步,這才看清楚了。此時的鄭玄瘦得出奇,但他的眼神卻炯炯放光,手指動了動後,鄭益恩忙對陳沖說:“阿父的舌頭後縮入喉,說不了話了,龍首將手給他吧!”
陳沖這才明白過來,上前小心握住鄭玄的手。鄭玄對他一笑,緩緩在他手心寫出一個“後”字。陳沖知道他是將後代託付給自己,頷首說:“我不敢說讓兄家大富大貴,但會盡力照顧,使其平安無禍。”
鄭玄點點頭,顯得很滿意,又在陳沖的手中寫下一個“學”字,接著又寫下一個“孫”字。這是對陳沖推薦說,他死後,可讓孫炎來主持太學。陳沖略一思考,也頷首說:“叔然有教無類,他當博士祭酒,我很放心。”
而後鄭玄歇息了少許,用手指點了點陳沖掌心,陳沖莫名其妙,鄭玄只好又在其掌心寫了個“爾”字,陳沖方才醒悟,原來鄭玄現在是要對自己有所勸諫。只見他張開嘴巴,努力地“啊啊”幾聲,將舌頭動了動,勉強抵住了自己僅剩的幾顆牙齒。
陳沖知道他的意思,心中痛楚,口中卻不由笑道:“好啊!鄭兄你這時候還佔我的便宜。”鄭玄也笑了,只是勉強的“哈哈”兩聲,宛如瀕死的蛙鳴。
鄭玄此舉是模仿老子之師常樅的舉動,老子向常樅問道,常樅便張開嘴讓老子看,老子看見老師口中牙齒掉光了,但舌頭仍在,便從中領悟出“齒堅於舌而先蔽,舌柔於齒而常存”的道理。鄭玄此時便是提醒陳沖,他往往過於剛直,若想成就大事,有時也得妥協才是。
到最後,鄭玄在陳沖手上寫一個“墨”字,陳沖連忙讓人取紙與墨來,鄭玄於是勉力用手蘸墨,為陳沖留下遺言一句。
上寫:“願常懷天下,不棄萬民,忍數十載非常之難,必開萬世未有之基!”
寫完,鄭玄令獨子蓋上印章,將此帖交給陳沖。陳沖感動非常,心想,鄭兄雖是學者,平時少問政事,但心中也有海內清平的願望啊。人之將死,感念時局艱難,故發此肺腑之言,令觀者感奮。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要辜負了鄭兄這番心意才是。
寫完後,鄭玄閉上眼睛,讓眾人都退出去。待到夜色已深,鄭益恩再進去看時,鄭玄已沒有了呼吸。
在陳沖到來之前,鄭玄已和兒子及眾弟子商議好,既然不能落葉歸根,不如就埋葬在華山山腰,若人而有靈,可自此看雲海翻騰,日升日落,自是一件快事。
下葬時,鄭玄只以一副棺槨薄葬,生前財物書冊盡數捐與太學。靈柩遠去前,陳沖舉酒在手,對靈柩拜倒:“我平生處事,除去結義兄弟外,就屬鄭兄最為相契!妻子兄弟所不知者,而我知。君知我心,君知我志,尚未共遊北海,奈何舍我而去!”言語間,情不能禁,以致慟哭出聲,隨行的人群也都隨之落淚。
有人說,鄭玄乃是天下儒宗,學冠九州,斥今文古文之別,融兩門菁華為一家之言,士子無不仰慕。他這一去,就好比孔尼獲麟而死,象天下之失道,未知何時而得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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