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騎說:“天太黑了,涉水過去太過危險,不如沿著河水往北邊去!於是一行人沿河一路向北策馬狂奔而去。”

那天,袁尚頭戴黃金色兜鍪,插著雪白色的羽毛。身上則穿著金光閃閃的明光鐵甲,即便是昏暗的黑夜,也放射出光來。西人的騎兵遠遠望見,都爭先打馬向著他追來。

這樣奔行了十餘里地,後面的追兵就像鬼影一般時沒時現,卻始終無法擺脫掉。

有個從騎說:“請趕緊把黃金甲脫下來給我穿上,我們分頭跑把追兵引開。”於是一行人就停下來換甲、這個時候,一隊西人的騎兵已經追到了。頓時亂箭啟發而來。從騎用戰馬作掩護,執弓還擊。西人醉在前面的戰馬都被射死,而袁尚身邊,也只剩下幾個人了。

正好旁邊有一片樹林,他們都退到樹林裡射箭。

袁尚右手持三石強弓,左手從箭囊中每次抽出三支凋羽穿甲箭,三箭連發,衝上來的騎士無不應弦落馬。

這樣僵持了一陣,他箭囊中的箭也射完了。環顧左右,身邊的從騎中箭受傷都躺在地上。而西人有三騎冒死衝過來,其中最前面的人已經策馬衝進了樹林。慌亂之中,他拿起斫刀往樹林深處跑去。不料後面颼地一箭過來,刺穿了他的右腿。袁尚慘呼一聲,一頭栽倒在地上。

當先追過來的騎士乃是河東裴徽。他騎過來扔掉弓翻身下馬,衝著後面的人喊道:“這個穿黃金甲的人必然身份非常,歸我了,你們莫要與我爭!”說罷,從鞍上抽出斫刀,走進躺在地上呻吟的袁尚。

他嘿嘿對著地上的人說:“我們不過多點火把,曳柴揚塵,鼓譟吶喊,就把你們嚇得狼狽而逃,真是沒用!”他一邊笑一邊用馬靴踩在地上的人背上,蹲下身來準備割頭。

不料地上的人突然一轉身,像一頭敏捷的老虎,一下子就把他抱住摁在地上,迅速撩開他的兩檔鎧,瘋狂地當胸捅了七八刀。

袁尚見裴徽雙眼泛白、口中流涎,漸漸失去了知覺。就停下來,扔掉短刀,轉身去牽他的坐騎,把他的弓撿起來插在馬鞍旁邊的弓袋上,笑著說:“我看你才沒用。我乃是袁紹嫡子、開武大將軍,我在渤海大破劉玄德鐵騎的時候,你怕還沒參軍吧!”

說罷把腳踏上馬鐙,就要翻身上馬。可就在這個時候,躺在地上的裴徽突然使出平生最後的力氣,一竄身撲過來,死死抱住袁尚的腰,把他撲倒在地上。

袁尚大驚,極力掙扎。不料對方雖然昏厥了過去,可兩隻手卻像鐵桶一樣捆住自己的腰,死命不鬆開。

他本來就受了箭傷,加上方才射了數十支箭,手腕也都木了,使不上多大力氣,掙脫了半天,頭上的兜鍪也歪了,頓項散開來,居然還是無法掙脫。

此時後面的兩騎已經追了上來,當前的騎士賈逵策馬繞到正面,搭箭射去,箭從袁尚脖子解開的頓項射進去,斜著插進了胸膛。袁尚呼吸一緊,感到通身冰涼,身子一下子就軟了。但他仍舊保持半跪姿勢不倒,昂著頭斜看著星空,也不知是在想著什麼。

賈逵抽出斫刀追上來,扶住他的肩,先把他頭上的兜鍪摘下來扔在一旁,然後一刀把他的頭砍了下來。這時候,他才有空好好端詳死者,發現這個金甲騎士的面孔竟這樣年輕,又是這樣秀麗,讓人想到一尊玉山,又想到冬日的寒梅。

賈逵不敢怠慢,即刻拎著頭顱向上官通報,頭顱次日就傳到了大將軍帳下,才被袁譚驚呼著認出,這是自己的次弟,也是河北的九武之一。

袁譚見到弟弟的頭顱,又喜又悲,喜的是自己昔日的宿敵就此殞命,悲的則是自己如今為人驅馳,血親慘死,昔日輝煌的袁氏名族,竟然落到今日這份地步。這讓他難以自持,淚流不止。於是他向劉備請求,希望能夠將袁尚的頭顱賜給自己,並下葬在汝南的祖墳之中。

人世間的多少愛恨情仇,其實往往在人死去的一瞬間,就會這樣輕易地煙消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