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你都學到了些什麼?”

“老師教導我史學、經學、術數、地理、天文、兵學、名學、墨辯。學生雖不敢說全部掌握,但還能說是從不懈怠。”徐庶說到這,抬頭看了陳沖一眼,又說:“但我從老師身上學得最多的,還是人本之道。”

陳沖聽到後面幾句,非常滿意,敲著桌案問徐庶道:“何為人本之道?”

徐庶整頓片刻語言,字句答說:“無非是八字,術為道用,道為術本。術無是非,而道有焉,世人以道非術,或以術非道,皆是謬誤。而世人皆道老師臧否孔孟之術,卻不知老師心許孔孟之道,若能令孔孟復生,與老師亦為知己。”

說完,徐庶低下頭,聽陳沖評價。

陳沖顯然非常開懷,他從腰間取下一塊玉韘,放到徐庶手裡,對他說:“我曾在八年前買下一塊玉石,因其玉料剔透,通體無暇,一直放在身邊。但因為玉料極軟,我怕匠手出錯,壞掉這塊璞玉,故而遲遲不敢讓人雕琢。可是玉石不經雕琢,終究只是玉石而已。我昨日下定決心,將這塊玉石雕成一枚玉韘,今日送給你。”

徐庶打量手中這塊玉韘,見翠綠的玉面上雕有游龍盤雲,樣式精巧絕美,令他愛不釋手,而更讓他感動的,是陳沖話語中的殷殷期望。他一時哽咽,竟不知說何是好。陳沖則笑著說:“從今日起,你便是大將軍府的軍師祭酒了。”

正月十九,陳沖與百官到渭橋上為劉備送別。

車馬蕭蕭,春風沉醉,原上的積雪已化去大半,但露出的黑土中還未有綠芽,倒是兩岸中有一些杏花已然開了。陳沖站在百官之前,立於渭橋西側,先聽五十餘人在橋邊齊奏《甲士列陣曲》。

與橫笛吹奏不同,這裡有鐘鼓齊響,似層層鐵騎踏地而來,飛鳥驚起,猛獸駭奔,激起熱血昂流。眾人細聽其中曲調,頗有西戎之韻味,只因這是古代秦軍流傳下來的軍歌。

劉備領著與他的新幕僚們從官道上走過來,與陳沖握了一下手。劉備的手,有力而粗糙,這是長期使用斫刀弓矢留下的痕跡。而劉備的身後,全是朝氣蓬勃的年輕人,有那麼一瞬間,陳沖覺得自己有些老了。但他隨即又感到欣慰,國家有更多的青年,才有更好的未來。

臨行前,陳沖叮囑說:“若能收降他們,還是當以收降為上。”他從胸中取出一塊灰黃色的帛布,雙手交到劉備手裡,帛布上面透著紅黑色的痕跡,顯然都是用血寫就的。

劉備知道,這是張角投降前寫的血書黃天符,他很快想起那段與黃巾交戰的時光,神色一時間也有些恍惚。他鄭重收下,點頭道:“我知道的。”而後又問陳沖說:“庭堅,當年我們在鉅鹿分別時,你作詩相贈,我非常喜歡,今日可還能作?”

陳沖這時候沒什麼興致,但他知道劉備喜歡,便隨口吟後世南朝鮑照的名句相贈:“雙劍將別離,先在匣中鳴。煙雨交將夕,從此遂分形。一為天地別,豈直限幽明。神物終不隔,千遊儻還並。”

劉備極為滿意,他上馬撥轉馬頭,抖擻韁繩,正要策馬,又轉回頭來,衝著陳沖大聲說:“等我捷報!”說罷回頭打馬而去,張飛徐庶路過時,也同他揮手,領著兩萬人馬踏上渭橋向北面跑去,陳沖站了一個多時辰,直至所有人都消失在昏澀的天地盡頭,他才領官員返回長安。

這次東征人數雖少,但時間一定不會短,陳沖對此心中有數。當年能在半年內逼降張角,是因為對方起事倉促,毫無根基可言,陳沖只要追索糧草斷敵補給,縱使不足萬人也能讓黃巾窘困至極。

可如今的更蒼軍與之不同。他們先在青州肆虐多年,根基深厚後又建制改元,物資民心皆已充足。可見絕不是如赤眉軍那般能夠短期內消滅的對手,最差也當是隗囂公孫述一流。但好在關東有曹操、公孫瓚襄助,想必劉備也不至於吃虧。

不過想到這,陳沖也覺得自己想得有些太遠了,劉備此時要做的,還是先按照此前自己的計策,到襄陽劉表處誆出兵來。

從二十三日開始,東征軍的軍情陸陸續續傳到長安,進展非常順利。

二十五日,大將軍劉備領軍抵達雒陽,與幽州的援軍匯合。不過這次的幽州統帥並非是公孫瓚,而是劉虞派來的別駕從事田疇,其帶有五千騎軍,一萬餘步卒。但劉備並不失望,因其還多帶了八千匹戰馬,田疇毫不藏私,將這些戰馬都盡數贈予劉備了。

稍作整軍後,劉備按陳沖謀劃,帶大軍經伊闕、廣成南下,於二月初三突然進入南陽郡內,沿路不攻城池,不掠奴財,堂而皇之地路過魯陽、博望、棘陽、育陽、新野、朝陽、鄧縣,直到襄陽城下。而沿路城池得知這支軍隊乃是朝廷軍隊,皆心存疑慮,不敢稍加阻攔,只向襄陽不斷報信。

襄陽對此一頭霧水。畢竟朝廷事先沒有通告,他們毫無準備。若說朝廷要發大軍討伐,但是觀其大軍作態,孤軍深入境內,違背兵家常理,也不似要大動干戈。可若說朝廷沒有敵意,終究是發兵入境,怎能不叫人心生警惕呢?

但最終在蒯良建議下,二月初六,劉表領州府幕僚盡數渡過漢水,於漢水北岸設宴,犒賞劉備全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