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再次相見時

撥開枝葉，卿月生怕是自己看錯了，她連眼睛都不敢眨，屏住呼吸，只敢遠望。重黎的手垂在身體一側，一枚青玉戒修飾得他的手指雪白修長，此刻，卿月的心是如此敏銳，連花開之聲，亦能聽見。

掙扎了許久，她還是決定不去見他。因為卿月清楚的知曉，再次相見，思念的潮水翻滾，即使孤獨再久，也無法將他從自己心上剔去。只是，卿月正打算鬆手離去，熟悉的聲音已傳入她耳：“多時毫無音訊，不奉茶不磨墨，如今不打聲招呼便走，你可真是我的好徒兒。”

卿月心中一凜，趕緊走上去，跪在重黎身後：“徒兒萬萬不敢，見過師尊。”

重黎道：“隱匿自己多時，今日又為何出現？”

“只是隨白華來遊玩……”卿月想了想，又小聲補充道：“原以為您不在，方才沒有做好請安的準備，請師尊責罰。”

重黎冷哼了一聲，道：“是專門挑我不在的時候吧。”

卿月趕緊磕了個頭：“徒兒不敢。”

她不敢違背，立刻起身。重黎身旁的一位仙人似乎一直有話要說，見此間隙，定定望著她說道：“郡主啊郡主，祝融神尊的愛徒如此美麗，真是個大美人。多年不見，你竟長成這樣。”

“啊？”那他的話中，她究竟是好看呢還是不好看呢，卿月滿腹狐疑抬頭問道：“長成怎樣？”

仙人嘆道：“你不知道對著鏡子看看嗎？這九重天還有幾個仙女比你好看？真不愧是嫦娥之女，容姿傾城啊。做什麼師徒呢，乾脆和尊上湊成一對算了！”

卿月尷尬笑了笑，不敢接話，不知是哪裡的仙人，說話竟這般大膽。

“胡說什麼！”

重黎一聲訓斥，仙人立刻閉了嘴，小聲委屈道：“我說的是心裡話嘛……”

重黎自然沒有回答，對撐傘之人擺了擺手，不經意看了卿月一眼，卻目光平淡，像剛認識一般。卿月剛巧也對上他的目光，他背光而站，撐傘人撤去傘後，漫天的櫻花如雪一般紛飛飄落，同時落滿二人的髮絲與肩頭。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這只是普通的見面，普通的對視，卻足以令卿月肝腸寸斷，他此刻看上去和以往相差甚多，紅袍，櫻花與微風配合更佳，有規律般搖曳，除去清冷涼薄，更是多添了一分邪魅妖冶。

若是初識此人，卿月定會把他當作一個令自己怦然心跳的如意郎君。

但多看他一眼，便會讀出他雙目中的高高在上，很快被拉回現實，他是她拼盡全力，粉身碎骨也無法觸碰之人。

重黎與卿月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不要試圖飛蛾撲火，他看著卿月的目光，給了她一種過於一廂情願的錯覺。

“你們先下去。”待人都走光，整個芷玉櫻園只剩下他們兩個，重黎才又一次看向卿月：“為何故意躲著我？”

這種疏遠之中又不經意間透漏著關心，卻是比直接拒之門外還要讓人生憾。重黎的紅袍在風中翻舞，似洶湧的烈火，然落花沾衣，空惹啼痕，卻終究無人憐惜。卿月此刻的心境，悲喜交加，實在是過於惆悵，感嘆自己對他的這份情意察覺的甚晚，以至於滿腹情緒，無人傾訴，她道：“師尊日理萬機，徒兒已經長大，日日粘著師尊恐給師尊添麻煩。”

重黎譏笑道：“不必說些恭維之話，你若真這麼想，那便隨你。”

師尊果然還是師尊，這種類似的話已不是第二次聽見，卿月深吸一口氣道：“願師尊照看好身子，徒兒也好寬心。”

“還是油嘴滑舌，一點兒沒變”。

“讓師尊見笑了。”

若是換成從前，卿月一定會跟在他身後，師尊長師尊短，喋喋不休，說一些會永遠陪著他的傻話。但到現在，即使打死卿月，她也不會多說一個字，因此，真正不曾改變的，只有千里櫻園，萬丈星海。

重黎對卿月的態度，她從來都是捉摸不清的，更也不敢開口詢問，有了先前的例子，縱使心中澎湃萬千，也只得獨自守空夜。像從前那般粘著師尊，是萬萬也不敢了，卿月有時在想，師尊對自己究竟是如何看待？如今自己已經長大，再也不是嬌嫩的女娃娃了。

離開重黎後，卿月灰頭土臉回到華清宮，不見白華的影子，她知道她又和廉纖神尊待在一塊兒，情愛之事令卿月苦澀，無端環繞在身邊更是惆悵極了。

這日，卿月閒來無事獨自漫步到椒書殿，從前偷懶的時候總是愛不釋手翻閱小說典籍，如今所站區域是上古區，很多文獻的名字她都聞所未聞。目光被一本《天地史記》吸引，這本書很有意思，記載了諸多上古時期的上位者簡述傳，包括已經逝世的上神。有‘夸父’，‘伏羲’，‘神農’，‘軒轅’等上古時期的開闢者，不知為何，竟沒有嫦娥的記載，再翻了幾頁，出現了‘水神共工’，‘火神祝融’。

師尊的記載如下。

祝融神尊者，至高火神也。名重黎，生於上古炎帝山，司晴空烈陽，有朱雀身。治水、絕地通天有大功於世，被女媧賞識，親授朱雀印記，收為座下四方真神之首，集五色而補天，殺混沌以救黎明百姓，與其三神大敗蚩尤於逐鹿。至三皇時期，年近十七萬歲矣，輔佐歷代天帝，掌管南方，秉性清冷而剛躁，獨來獨往，不問世事。

原來師尊一路走來是何等的輝煌，卿月心中更是高山仰止了，看到這裡，竟然有些舒心，這樣榮耀的師尊如果會瞧得上的自己，那才是不可思議之事。

再往後翻過便是‘水神廉纖’，名禹玄，自共工怒觸不周山後，便取其水神位代之，有青龍身，女媧加以滄海神袍，司乾坤水，掌管北方，風流倜儻，嗜酒，喜美色……不知白華看到這裡，會作何表情。

略過‘風神罡嵐’與‘雷神靈曄’後，翻到了最後，記載頗多，原來是女媧娘娘。

‘創世之母女媧’，蛇身人面，傾國傾城，有名白矖，傾慕火神，集盤古開天闢地之靈氣而聚，心懷憐憫，捏泥土造人於天地，佑黎民百姓，護天下蒼生，收四神鎮四方，討伐蚩尤，封印兇獸，女媧石補天，賞罰有辯，後因開闢三皇時期而靈力散盡，歸元萬物……

後面的沒能讀下去，卿月只留意到上面那句‘有名白矖，傾慕火神’。

望著這一頁文字，她的目光久久不能挪開，手指也久久不能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