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哥兒訕訕笑著收回手來,指尖還殘有餘溫。訕道:“哭淚了,也花了臉。到裙房裡,洗洗臉兒,省得外人瞧了還以為你在東府受了多大委屈。”

“哪個是外人?難道就不準有委屈?”李紈暗瞧了蓉哥兒一眼,這壞人雖然挪開了後面的手,卻把她小手抓了去。再見他神色,又要自己進裙房,只當這壞人起著邪心。

李紈內心更惱,自己怎麼反還期待了?怎麼腦子裡想的全是那日倚霞閣的風采。

想著這壞人從正月以來,日日闖進夢來折磨。這半年時間,真的很難受。珠大奶奶輕聲嗔道:“你勿要作怪,只准今兒一次,往後……往後……還是忘了,斷了……”

只見蓉哥兒雙眼猛然大睜,李紈面上帶羞,道:“還不領路讓我洗臉去。”

李紈心兒撲通撲通跳著,激烈跳著,臉上紅暈蔓延到耳朵後面。

蓉哥兒亦大喜。真是口是心非的女人,牽住手兒在前面領路道:“宮裁跟我到來。”

“宮裁。”李紈輕聲念著自己的名字,瞧蓉哥兒的背影,嘴角卻忍不住上翹。一種特別的感覺從心臟處蔓延開,走至全身。

朦朧迷糊間隨蓉哥兒牽著走了一段,轉進一個房間,房內遍佈書香。一角的燻爐雖無煙寮,卻也能聞得書香之間有著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

房中掛一副前明畫家鄭文林所作《牧人瑞夢圖》,左側掛的是宋時官員王汝舟所著《碧巖亭和許門下韻》。

《碧巖亭和許門下韻》全詩抄撰者署名竟是賈恭謹。

李紈曉得,恭謹是東府太爺賈敬的字誨。

再看全詩:

“亭開幽谷草堂邊,朝暮清音落檻前。人去日昇蓬島路,客來空愛玉溪泉。

仙翁世界藏沈洞,佛子樓臺出半天。誰為琢磨巖下石,擬將遺事記當年。”

李紈才粗看一眼,還未全解,卻被蓉哥兒拉走。又瞧得另外一牆上掛著一詩文,同是宋朝官員王汝舟所作。抄詩人依舊提著賈恭謹三字,只是所用書法卻不同。

《碧巖亭和許門下韻》為行書,此詩卻是剛健有力的草書所寫。

只見內容:

“先生名利比塵灰,綠竹青松手自栽。擬把一竿盤石上,幅巾閒過峽山來。

清時通退一何忙,撫志山西漢仲長。靜覺眼根無俗物,翛然一室自焚香。

隱德家聲累世聞,考盤幽澗作閒人。夭紅過眼隨榮謝,菊秀蘭香自佔春。

種竹淇園遠致君,生平孤節負辛勤。需賢側席非無意,地遠言輕豈易聞。”

這竟是四首詩!

東府太爺賈敬怎會在叢綠堂抄這樣的幾首詩?誰都不知。

李紈與蓉哥兒將四首《詠歸堂隱鱗洞》瞧完,夜色已深。

珠大奶奶後由素雲扶起嬌無力,雲鬢花顏向稻村。不想半路遇著同樣回園子的寶釵、黛玉兩人並幾個丫鬟。

寶釵瞧她面容,狐疑道:“大嫂子今兒好氣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