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媽見此,稍稍鬆了一口氣,心裡卻又有一種失落的感覺。

還有一點點不甘的酸楚。

他竟這般……當初他在山裡做的一切,現在都忘了嗎?還是覺得我從來便是那般的輕賤自己,不需得他在意?

人,總是習慣擁有時去害怕,失去時去不甘。

薛姨媽神情淡然掩蓋著失落,問:“是什麼稀奇的法子?”

“太太肩上受傷,少不了影響手臂。”蓉哥兒款款在薛姨媽旁邊尋一處坐下,將手裡的幾張畫紙展開,裡面是一套訓練方法。“太太如今傷口還未痊癒,也不能大動。倒能先每日做這三個動作,不觸肩胛也能促進恢復。等傷口完全癒合,再做後面這一套……”

薛姨媽這般聽著,心思卻慢慢飛了出去。眼睛直勾勾看蓉哥兒,淡淡道:“讓同喜、同貴收著罷。”

蓉大爺撓一撓鼻子側翼,尷尬回道:“讓她們收著也好,順便也讓她們先學著,然後陪著太太一同練習。”

“嗯,行。”薛姨媽輕嗯的一聲,緩緩說道:“蓉哥兒準備的法子,我回金陵路上正好用得著。等到了金陵,身上傷也該好了。”

她說話間緊緊看著蓉哥兒的臉色,只見她神情一滯,心虛問道:“太太何時回金陵?”

“蓉哥兒想我走?”

“啊?哪……豈是。”

見著蓉哥兒臉上大慌,薛姨媽心裡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感。像是報復,像是特意調戲等著看蓉哥兒出醜的快感。

只聽蓉哥兒激動說道:“太太要回金陵,我自是不捨的。今兒還在府裡與她們說了,想接太太去東邊修養。東邊院子比這寬敞,丫鬟婆子也齊全,養身子是再好不過了。府裡都怕太太心意已決,不願去東邊靜養。”

薛姨媽暗暗嘆著,自己若是願意去東府靜養,又豈會從大觀園裡搬出來。

然而,蓉哥兒左右只說東府的人,卻不說他自己的意思。

薛姨媽心裡幽幽更不樂。這種酸酸的感覺,她原以為自己早失去了,不可能再有了。然而當這些情緒再次湧現,薛姨媽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只想著自己難道真著了蓉哥兒的道了?

心裡突然生出一種執念,就是想親耳聽聽蓉哥兒表態。

哪怕明知自己不可能去東府,明知自己不能再陷下去,她還是想聽聽蓉哥兒個人的真實想法。

款款抬起明眸清亮的雙眼,看著蓉哥兒問道:“你真這麼認為嗎?”

“按我所想,自然太太去東府最佳。東邊有丫鬟婆子不少,又有寶釵、鳳姐、可卿相互照應。太太身上的傷是為了受的,也該讓我來負責。”

蓉哥兒小心瞧著薛姨媽的臉色,謹慎說著。“下黑手的賊子還沒尋出來,太太如何也該瞧了我給太太報仇罷。寶丫頭如今在兩府內宅當家,說不得還需太太指點;林姑姑那也捨不得太太,兩府裡沒一個不想留著太太的。”

說了這麼多,薛姨媽還是沒聽到蓉哥兒心聲,忍不住蹙上眉頭。“蓉兒是什麼想法?”

蓉哥兒偽裝再好,聽了這直白的追問,也忍不住心兒一顫。緩緩道:“我想到時去漠北時,太太能送我;我想到時從漠北迴來時,太太能迎我。”

他哪能忘了小清涼山的相處,哪能不知小清涼山裡薛姨媽某些時候表現的意思?

人,有時也得為別人著想。

出山,便忘。

不是最好的選擇嗎?

至少對寶釵好,對東府好,對薛家好。

他這麼一個好色之徒,三十多歲的薛姨媽怎麼能沒惦記過。薛姨媽的風韻,非是府裡那些小姑娘可比的;薛姨媽的豐腴,更絕過寶釵。

他這麼一個無恥之徒,甚至腦海裡還幻想過更下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