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白千羽手一抬,已經是心急如焚了,他不確定鄭筱楓是否還能經得住這樣的刺激了,沈千珏目光動了動,竟也無言以對。

而事實上,無論是從病理的角度,還是從法律的角度來講,不同人格做下的事,確實無法完全聯絡在一起,程如雪不會殺人,但凡她的主人格在,悲劇都不會發生。

可如果要勸她,想讓她的主人格回來,就不得不說服第二人格她們就是一樣的,而這竟又是一個死結。

鄭筱楓又會願意告訴自己,愛人和仇人是同一個人嗎?

這時候,程如雪又蹲了回來,蹲到了鄭筱楓的面前,嘲弄地望著他近乎崩潰渙散的眼睛。

“你的愛人回不來了。”她道,“可不要怪我沒給你機會報仇,你的母親,你的兄弟,可都在天上看著你呢。”

鄭筱楓聽著這話,悲痛欲絕的臉上忽然閃過了一絲憤恨,他的臉開始顫抖,連帶著整個腦袋都在動,牙齒控制不住地發出了“鐺鐺”的撞擊聲。

程如雪嘴角一翹,這樣的反應似乎正和了她的心意。

“愛人和親人之間,你總歸是要選一個,不殺我,你的家人會瞑目嗎?殺了我吧,來,然後繼續一輩子活在痛苦裡,這是你應得的。”

此話一出,所有和鄭筱楓關係親近的人,心裡都狠狠地抽了一下,這個人格確實在踐行著她剛剛說過的話,她想讓鄭筱楓痛苦,於是不停地挑動著他的情緒。如果鄭筱楓真的出手殺了她,殺了程如雪,他這一輩子就再也出不來了。

這仇到底該怎麼辦,不知道,但至少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就做出選擇。

“別說了……你別說了……”董缺得的語氣,已經是在哀求了。

然而程如雪露出了鬼魅般的笑容,輕鬆愉悅地道:“我已經說完了。”

原本,鄭筱楓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將她的身影與那殺人不眨眼的惡魔重疊在一起,可看著眼前人這樣的笑容,母親、蕭颯、家裡的一眾人等,他們臨死前的一幕幕是那樣清晰地湧現在了自己的腦海裡。

心臟已經快要爆開了,腦子裡響滿了脈搏跳動的聲音,一股殺意猛然從鄭筱楓的眼中迸發了出來。

“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突如其來的一聲暴喝,鄭筱楓猛地站起了身,一把將程如雪按在了石牆上,黑洞洞的槍口狠狠地戳在了她的腦門上。

“老鄭!”董缺得白千羽全都給嚇了一跳,臉都白了,緊忙想要衝上來阻攔,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徐青雲卻伸出了手,將兩個人一左一右拉了下來。

只見徐青雲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

兩個人懵了,臉上的筋都快急得聚在一起了,但徐青雲的意思很堅定,兩個人一時間又不知道該做什麼。

鄭筱楓和程如雪恍如隔世般的再度近距離地對視了起來,只不過這一次,目光之中已經完全沒有了柔情,取而代之的,一個是輕佻邪笑,一個是怒目圓睜。

兩行熱淚在鄭筱楓的臉頰輕輕地滑落。

“開槍吧,那樣至少還能說明你有勇氣,她沒有愛上一個連仇都不敢報的廢物。”

“老鄭!別聽她的!你不能開槍!”白千羽緊忙大叫著提醒,拼盡全力想讓鄭筱楓的狀態變得冷靜,“程如雪沒有殺過人!她什麼都沒有做過!你不能殺她!重點是你!你不能殺她!”

“他說得對,她什麼都沒做過,殺了你全家的是我!可我告訴過你了!我不會讓她回來了!她已經死了!你今天不殺我,我就會帶著你家人的怨恨、不甘,永遠地好好活下去!”

“老鄭!你給我把槍放下!”

“開槍!開槍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突然震耳欲聾的吶喊,打斷了兩邊的爭吵,場面一瞬間變得肅靜,鄭筱楓的手死死地抓著程如雪的衣領,淚水如河水決堤一般,和汗水交織在一起,浸透了他整個身子,手死死地扣在扳機上,槍口卻早已對不準任何地方,哭聲終於控制不住地從心底的最深處奔湧而出。

“啊——啊——啊啊……”此刻的鄭筱楓,就如同剛出生的嬰兒一樣,胸口一下接一下地起伏,不是抽泣,而是抽搐了,眼前徹底變得模糊,眼前人的樣子完全看不清了,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從未見過有誰能像他這樣,一邊心痛、一邊怨憤、一邊絕望、一邊不甘、一邊留戀地哭。

董缺得和白千羽是真的看不下去了,但徐青雲仍舊死死地拉著他們。

“砰!”

槍終究還是響了。

所有人瞪大了眼睛,徹徹底底呆滯住了。

槍口處彌散著嫋嫋硝煙,鄭筱楓身子一軟,終於喪失了所有的生氣,手槍不自覺地滑落在了地上。

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他轉過頭,帶著近乎恐怖的平靜,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