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道韞的眼睛眯了眯,丈夫的其他不多論,但文采這方面,自己確實是自愧不如的。

‘喚起一天明月,照我滿懷冰雪,浩蕩百川流。鯨吞未飲海,劍氣已橫秋’的大氣磅礴出自他手;而‘山中何事?松花釀酒,春水煎茶’的閒淡雅適也出自他手;加上那‘醉裡挑燈看劍’的意氣風發,和‘望天抒懷,雲上有君,問仙人’的卓爾不群。丈夫在文采上,是令人欽佩的。

只聽綠枝讀的這文章,已然是言辭華麗而秀美,情入非非了。

“激清音以感餘,願接膝以交言。欲自往以結誓,懼冒禮之為愆;待鳳鳥以致辭,恐他人之我先。意惶惑而靡寧,魂須臾而九遷:願在衣而為領,承華首之餘芳;悲羅襟之宵離,怨秋夜之未央!願在裳而為帶,束窈窕之纖身……”

謝道韞忍不住了。

紅著臉丟下書,走了過來,把還在那兒和琴絃打架的丈夫給推開,自己撫琴而相伴。

雖然文章很好,感情很深,自己很喜歡,但你就不要繼續彈琴了好嗎?

這不是詩琴相和,相得益彰,你的琴音,是在侮辱這篇文章!

琴聲再再起。

那隨著手指撥動而出的美妙音樂,似山間的清泉流淌,落入塵世間。

而綠枝嘴裡的文章,一個個鮮活的字,卻彷彿是那音符一樣,在泉水中雀躍。

至於這一切故事的發起人,王凝之同志,已經被隔絕在外,不在參與了。作為一個心臟強大的人,王凝之倒是也不抱怨,畢竟抱怨也沒什麼用,還不如干點有意義的事兒。

比如,再搬一個小凳子過來,坐在凳子上,深情地看著妻子,讓她能夠感受到自己的愛意。

就這樣,等到綠枝唸到最後,放下手裡的文章,過去把徐有福也順便趕走之後,謝道韞紅著臉,沒好氣地說道:“閒著沒事兒幹,又作什麼妖,還作不好。”

王凝之繼續深情款款:“夫人,這不是我的錯,都怪那個徐有福,大字不認幾個,還敢說自己沒問題,害得我精心佈置的這一切,都不能順利實行。”

“那是你自己的根本,從小就跟著你的,你還怪他?”謝道韞頓了頓,畢竟是個講道理的人,補充道:“他確實是個不愛學習的人,但也幾乎是跟著你學的毛病,況且你也沒怎麼認真教。”

“還有,我是說你幹嘛作這樣的文章來?似有所寄託,卻又不合情理。”

王凝之感受到妻子那份疑惑,解釋:“沒什麼寄託的,就是單純為你而寫。”

“可我們不是都成親很久了嗎?幹嘛一副哀怨的口氣?”謝道韞皺眉。

“不是哀怨,而是愛而不得,”王凝之抿著嘴,努力讓自己看上去更溫柔些,“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讓你感受到我的心意,可不就是愛而不得麼?”

“你還瞧出來我心情不好了?”謝道韞臉上不露聲色,心裡多少是有點兒開心的。

畢竟,自己這一頓操作,和還在計劃中的發脾氣,那都是要給丈夫看的,不然還有什麼意思。

丈夫心裡有我,這當然是好的。

“是啊, 我當然看得出來,我也很自責,是我疏忽了。”

“你疏忽什麼了?”謝道韞這次是真的疑惑了,平心而論,自己就是打算發個脾氣而已,並沒覺得丈夫有什麼錯。

認真講,丈夫對自己,那已經是比天下絕大多數的人好多了。

“你懷孕之後,大家都關注著孩子,一切為了孩子考慮,卻讓你感到被忽視了,讓你很難過。”

“今日這篇文章,就是為了讓你知道,在我心裡,你是最重要的,哪怕是為了孩子的事兒,其本質也是為了你。”

謝道韞很無語:“這跟孩子有什麼關係,難道我還能不喜歡大家都關注孩子?我為什麼要跟自己的孩子爭寵?”

湊近一些,牽起她的手,王凝之繼續輸出:“我知道你在撒嬌,在假裝堅強,但不需要的,你在我心裡,永遠是最好的。”

“撒嬌?”

“不是嗎?”

“還假裝堅強?”

“啊?”

在丈夫委屈巴巴地蹲在牆根下之後,謝道韞抓起扇子來,搖了許久,才平靜下來。

感情自己生氣了半天,人家以為是在撒嬌?

再也不發脾氣了,什麼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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