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個角度想想,自己不過是個江湖人,能被他如此保護,甚至讓道尊相護,已經是夠夠的了。

這天下,給豪門大族做打手的江湖人數不勝數,可有幾個能受到這種保護的?

只是心裡有一點小小的遺憾,這可能是兩人最後一次聯手做事兒了,可他卻一無所知,而自己也不會等到他入殿。

上一次見面,彷彿已經是很久以前了。

是那個夏天,在錢塘,徐婉的小院子裡嗎?

他笑吟吟地說著一些有的沒的,想要自己教他功夫。

你不需要學這些的,你只需要開開心心地,繼續做一個清貴的公子哥兒就好了。

只要自己離開了這裡,從此天各一方,也是一件好事。

他能專心致志地做些學問,他的夫人也能安心,而自己也該回到那個江湖中去了,不是嗎?

在退無可退的時候,在泥水中匍匐的時候,在甩開那最後一個人做的屏障的時候,自己恍惚之中,卻仍然想再看他一眼。

是上天給的恩賜吧?

可他是真的來了。

眼裡的淚水,滴落在衣袍上,一股清香也鑽入鼻間,趙天香再低頭一看,這不是他的長袍嗎?

這種淡藍色的衣服,一向是他最愛穿的,因為他說,這是天空的顏色。

船就靠在岸邊,只是這水流,在一夜雨水的加持下,愈發湍急了些。

瞧著王凝之下了船,緩步走來,趙天香搖搖頭,示意嚴秀紅他們先上船去,自己則站在原地。

“感覺怎麼樣?能不能經得起這水上顛簸?”還是這種討打的口氣。

只不過這次,趙天香並不像往常一樣生氣了,只是默默地注視著他,朱唇微啟:“我還活著。”

“是啊,”對方似乎有些不明白她這般平靜的心緒,撓了撓頭,露出個大大的笑容,“有我在,你怎麼會死呢?”

“我本以為,你不會來的。”趙天香的聲音很低,但頭卻不像平時一樣低垂著,而是平平地看著他那副不算很英俊,也不算很霸氣,卻很耐看的臉。

“怎麼會呢,張道御那個老傢伙,看著就不是很靠譜的樣子。”

“道尊言出必行,否則也不會在這時候給我們準備逃離路線和船隻了,若是我們被抓了,隨口攀咬,他也難逃干係。”

“你不懂啦,”對方將手裡燈籠遞給自己,擺擺手,“老傢伙現在說話算數,那是肯定的,只要我在一天,他就不敢反悔,不過畢竟那麼大歲數的人了,就算反悔,我也不能真把他怎麼樣,再說,那傢伙越老膽子越小,都不肯派些道士來護送……”

趙天香打斷了他的話,“此次事情過於兇險,你還是儘快脫身,否則就算對方無力報復,也難保太后不會動手,這天下,只有死人的嘴,最嚴。”

他點了點頭,又笑了起來,“放心吧,我也會很快離開,只不過,這次可能就離你很遠了,可要多多保重啊。”

趙天香看著他的眼睛,那樣的一雙眼睛,彷彿能說話一樣,帶著些笑意和不捨。

錯手接過他的傘,趙天香不再說話,默默地走過岸邊,踩著長板,上了小船,將燈掛在艙頭的簷下,最後看了一眼那個已經隱在黑夜裡的人影。

“出發吧。”

輕輕吐了口氣,趙天香淡淡說道。

船已經在動了,岸邊卻傳來:

秋風清,秋月明。

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頓了一下,又有聲音:“欠你的詩詞,補上啦!下次見面,要教我武功!”

原地站立許久,趙天香漸漸閉上眼睛。

再睜開,所有的彷徨盡皆消散,原左右動搖的心,再無動搖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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