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正濃,漁舟唱晚。

月光自天邊而來,為遠處隱於黑暗中的山麓,綴上一層銀色邊緣,又沿著風輕落,灑在人間。

光芒鋪開在水面,與岸邊樓宇下的明燈,漁船上的星火,竟似將這夜裡緩緩流淌的河水,也點亮了許多,波光粼粼中,倒映著的星辰,正與那滿天繁星遙遙相對。

正是秦淮河一年裡最美的時節。

沿著河岸的,都是建康最有名的茶樓酒肆,樂坊青樓,樓上樓下,無數遊客知交,公子佳人,甚至一些官員豪商,或在吟詩作賦,或在沿路賞月,或在喝酒划拳,正在人聲鼎沸之間。

“一到這個時候,秦淮河這附近,就都是如此,”謝道韞一邊走著,一邊說道,“等到過了秋天,一入冬,若是有雪,便是人間勝景,會有無數人來此,相望江雪。”

王凝之手裡提著幾個小燈籠,笑得開心:“這景色壯麗,確實並非那錢塘湖可比。”

“各有其美吧,”謝道韞接過來一個小燈籠,“錢塘湖勝在精巧,秀美,而這大江,卻獨有其曠,我聽說在北方,到了冬日,那滿天飛雪之間,更是天地晶瑩,只可惜我們無緣得見。”

“不難,你若是喜歡,以後我們去便是了。”

“怎麼不難,難道你還要喬裝打扮,去往塞北,過燕而入柔然?”

“為什麼不行?”

謝道韞頓住腳步,回過頭來,看向王凝之,卻見他目光落在遠方的江面,眼裡倒映著江船漁火。

“夫君,你說真的?”

“只要你想去,這天大地大,我都會陪你。”

謝道韞微微一笑,瞧著岸邊沒人,便投入他懷中,感受著溫度與喜悅。

遠處的江面上,數不清的船隻來來往往,從沿岸地帶,漸漸向著四方。

一艘遊船自遠處的黑暗中來。

船頭,一位姑娘頭戴斗笠,安安靜靜地坐在甲板上,目光落在秦淮河岸,那燈火輝煌,倒映在她眼中,卻似乎被墨色的瞳孔裡,那冷厲所吞噬。

她的身邊,有一個小盤子,裡面放著一壺酒。

而手邊,則是一杆被黑布包裹起來的長槍。

拿起酒壺來,一口便喝乾,之後放下,目光幽幽,只是默默注視著尚且有一段距離的建康城。

身後‘咚咚咚’的腳步聲響起,一個身形相當魁梧的姑娘,手裡提著個小燈籠,走了過來,站在她旁邊,低聲:“天香,你急著一天多沒睡,就為了能坐船瞧這秦淮河?咱又不是沒來過這兒,要是一直騎馬,也不用這麼緊促,你還能休息會兒。”

“我想看看,他眼裡的建康城,是個什麼樣子。”趙天香開口,聲音冷漠,“再給我取壺酒來。”

“你身上的傷還沒好,急著出來,今晚不該再喝酒了。”

沉默。

嚴秀紅嘆了口氣,從懷裡取出一個酒壺,丟進盤子裡,“總不想明兒醉醺醺地去吧?喝完這壺,該休息了。”

“巧雲和餘勇已經入了建康,和咱們的人接上了,你要查的事情,估計很快就會有結果。”

站了一會兒,沒有回應,嚴秀紅默默走回車廂,又望了一眼。

自從年後開始,趙天香就愈發沉默寡言了,每次有任務,都衝在最前頭,前些日子去了一趟鬱林,還受了傷,本想讓她休息一段時日,可偏又接到王凝之的訊息。

一路騎馬,疾馳而來,卻又在最後,乘船而行。

搖搖頭,嚴秀紅離開了。

船頭,那個姑娘還是默默地坐在那裡,就像一匹躲在黑暗中,獨自舔舐傷口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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