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該這麼說,”王凝之想了想,又開口:“應該是,每一個時刻,每一個環境裡的你,都有不同的美。”

謝道韞美眸一瞪,卻實在沒幾分嚴厲,見王凝之不以為意,也就罷了,只是回過頭,“你愛看就看,那邊有茶水,想喝自己去倒。”

不知為何,這些本來該讓綠枝來做的事情,她竟有些不願意,只想和丈夫有這個獨處的時間。

自從出了綠蔭村,兩人四處奔波,吳興,錢塘,豫章,如今又到了建康,還真如王凝之所說,看上去每日都在一起,能安安靜靜相處的時間,反而還不如婚前,王凝之每日到謝家那時候多。

“好。”王凝之披上一件單衣,走了過來,給倆人都倒了杯茶。

坐在她對面,王凝之笑了笑,瞧瞧窗外,目光越過雨簾,對面的廊下,徐有福正坐在那兒,假裝自己很忠心,實則已經半睡半醒。

而綠枝捧著些衣服過去,瞧了一眼,不露痕跡地踢了一腳,又趁著徐有福還沒反應過來,加快了腳步。

再遠處,隱約有些笑鬧聲,想必是護衛們也鬆懈下來,正在參與王有榮老頭子的小宴會。

王凝之笑容愈濃,提起筆來。

秋夜晚,秋夜濃,秋夜黃燭印心紅。

捲簾雨,捲簾風,捲簾晶露霧朦朧。

雲鬢淺,雲鬢松,雲鬢娥眉似畫中,

此情綿,此情遠,此情深重耐寒冬。

捧起茶來,還未入口,茶香便先撲鼻而來,幽香似乎能抹去這一路上的辛苦,也能讓人安神而平靜。

抿了口茶,王凝之拿起旁邊的書,開啟一看,卻是自己小時候所寫,盡是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兒。

這些記憶中的過往,似乎在這個雨夜裡,重新甦醒,湧上心頭。

谷不知過了多久,身後一片柔軟,耳邊也多了份兒香軟。

王凝之笑了笑,夫妻這麼久,早已經熟悉了各自的一些小習慣,謝道韞很喜歡把腦袋擱在自己的肩膀上。

“忙完了?”

“嗯,我們換個位置,互相看看。”謝道韞開口。

王凝之雖不明所以,但還是站了起來,坐到她的位置上,瞧了一眼,桌上的紙裡,密密麻麻寫了許多。

“褚氏,陽翟人,雖無大樹,卻多有得,自康帝選妃而得起,今太后褚蒜子,是為武昌太守褚洽孫女、徐兗二州刺史褚裒之女,性喜靜,素有決斷,善用人,並悅禮佛……”

“蔡謨,陳留考城人,曾為元帝掾屬,康帝即位後,入朝任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又領司徒。至今陛下,永和二年二月,蔡謨以左光祿大夫身份兼領司徒,與會稽王司馬昱一同輔政。永和三年,又接替離職守孝的殷浩任揚州刺史。再錄尚書事,領司徒之職如舊。自永和四年十二月被任命為侍中、司徒後,至今未去就職。曾上疏,執意推辭,曾與人言……”

……

“這是我託問五叔得來的一些朝中人的訊息,或許能有些用處,你且看看。”

謝道韞說了一聲,便拿起王凝之的杯子來,給自己添了茶,閉目養神。

王凝之答了一聲,便拿起筆,在上面寫寫畫畫,等到心中有數後,這才站起來伸個懶腰,走到謝道韞身後,給她捏了捏肩膀:“多謝夫人了。”

“我知你不喜這些事情,但我們既然已經在京城了,難免會有意外遇到的時候,多些準備還是好的,”謝道韞也不睜眼,“你隨機應變的本事我懂,但也不能全靠隨機應變。”

“我明白,夫人費心了。”王凝之笑笑。

“我倒是不想費心,可若是讓旁人給你,恐怕你又不會放在心上,今兒我親自寫給你,你多少會覺得我辛苦,不想讓我白費心思,總會認真些。”

“至於費心,其實也沒怎麼費心,何況,有夫君這一篇文,便是再辛苦,那也值得。”

謝道韞微微一笑,睜開眼,手指輕輕點在那紙上。

王凝之瞧了一眼,說道:“咱們夫妻倒像是翻了個個兒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