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春江圖,一副翠竹畫。

而謝道韞就坐在書桌上頭,只是默默地看著窗外的竹林,神色平常,似乎是被雪中的竹林所吸引。

“令姜?”王凝之試探著問。

謝道韞轉過身來,看了看王凝之,莫名笑了笑,說道:“王二哥,你來。”

走到她身邊,和她一起看著窗外,那風自遠方白雪皚皚的山麓而來,在微陽下,卷攜著片片雪花,落入塵埃之中。

“你知道嗎?”謝道韞只是望著遠方,目光似乎並無焦點,“今天我很開心。”

“是因為你娘嗎?”

“嗯,”謝道韞微微一笑,“我一直覺得,娘受阮氏教育長大,能不疾世憤俗已經不錯了,就算她對我們無多關心,也不是刻意生疏,只不過是她不喜歡我們而已,可是今天看她刁難你,我才發現,她不是不喜歡,不關心我們,只是不知道該如何說而已。”

“是啊,你娘就差把我的皮剝了,看看裡頭是不是長了顆黑心。這要是說不關心你,那可就過於違心了。”王凝之笑了起來。

謝道韞點了點頭,又開口:“王二哥,你老老實實告訴我,為什麼那些故事裡,你都是以物喻人,不要再給我說什麼道學了,也別說是為了孩子們的美好願望,我可沒覺得,你是個有這樣耐心和愛心的人。”

王凝之撓了撓頭,“那我說了,你可不能打我。”

“你說實話就行。”

“其實,”王凝之尷尬地笑了笑,“我就是嫌麻煩,要是用人來說,一則需要旁徵博引,我才懶得去看那些典籍,二來還要注意避諱,我確實沒那個心思,就想著隨便糊弄一下孩子們就好了。”

謝道韞想過王凝之的各種回答,畢竟他一向口燦蓮花,可萬萬沒想到,會是這麼簡單,偏偏又是最貼合他行事風格的,一時轉過頭來,直愣愣地對視著,啞口無言。

好久,才咬牙切齒,惡狠狠地說道:“怪不得,我就說你最近的故事怎麼越來越短,連半個上午都用不完就寫好了。”

“嘿嘿,你要不換個想法,其實孩子們都小,哪兒有那麼多耐心去慢慢讀,簡單精悍一些,才能讓他們記憶深刻。”

“你!”謝道韞拿起手邊的硯臺,又沒好氣地放了下去,只覺得自己突然就從傷感變成了無奈,再看遠方的山風與飛雪,也全無意境了。

站了起來,走到門口,回過頭瞪了一眼:“還不趕緊出來,杵在那兒幹嘛!”

……

王凝之很忐忑,雖然看上去現在的場景,與平日裡別無二致,但從謝道韞給孩子們講故事時候,時不時飄來的目光,就能感覺到她的不滿。

果然,在讀完最後一頁紙,謝道韞摸著王孟姜的小腦袋,說道:“小妹,你要記住,做事情一定要認真負責,不能偷奸耍滑,否則就是對不起那些期待自己的人。”

王孟姜懵懵懂懂,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只是沉浸在故事裡,下意識點了點頭。

“還有,”謝道韞意有所指,“在看書的時候,不論是先輩典籍,還是這些小故事,哪怕是茶樓聽書,都要有自己的思維,有自己的判斷,不可人云亦云。”

“就是,”王凝之敏銳地察覺到這是衝自己來了,急忙介面:“孟子,盡心下有云:‘盡信書,則不如無書。吾於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要記住你謝先生的話,不能盲目聽信別人的話。”

“二哥,先生。”王孟姜眨巴著大眼睛,“我不太懂。”

“這樣,”王凝之伸出手,把坐在自己身側的倆人揪了出來,“比如你七哥說,讀書是最好的,可以讓你明理知義,但你謝哥哥說,習武才是最好的,能讓你精神強健,你覺得他們誰的話是對的?”

王孟姜不假思索:“都不對。”

這次倒是謝道韞好奇了,問道:“那如何才是對的?”

做了幾個月師生,她當然知道王凝之的話並不是憑空胡說,雖然王獻之與謝玄每日課業相同,但兩人明顯一文一武,然而,最奇怪的,其實是手邊這個小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