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從口出麼?”謝道韞皺了皺眉。

“是啊,段炙一向跟著他爹做事,行事風格,自然受其影響,由此可見,段龕平日裡言語也是無所顧忌,遲早會栽在這上頭。”

王凝之笑容冷漠,曾經自己還覺得,幾年後段龕以信譴責燕皇帝慕容俊,被燕國打敗,又被害死,是有些可惜的,畢竟作為他的主子,晉朝並沒有伸以援手,但在見到段炙之後,便覺得也無所不妥。

別人都是心裡頭看不起皇帝,你直接掛在嘴上了,還想讓皇帝救你?

“你說的也有道理,北方本就混亂不堪,便是一萬個小心,都難保齊全,更何況如此做派?”

謝道韞嘆了口氣,又說道:“冉閔滅趙,以魏自立,苻健以長安為都,號稱大秦,張遇在潁川心懷不軌,段龕又突然效忠,短短一年時間,北方邊境變化如此之大,只怕大將軍是忍不住了。”

“北方混亂,或可像朝中各位大人之意,以不變應萬變,或可照大將軍之意,擇機出兵,王二哥,你怎麼看?”

“我一個學子而已,能有什麼看法?”

“呵呵,如今便是些販夫走卒,也學著各家士人之清談腔調,談論政事,怎麼到了你這裡,卻不感興趣了?莫不是以為我在試探你?”

“怎麼會,”王凝之擺了擺手,“王家謝家雖不見得同心同力,也不至於在這種事情的態度上有什麼差異,若是我兩家都互相提防,其他南渡世族,豈不瞬間分崩離析?”

想了想,王凝之緩緩開口:

“其實,要我看,不過是人都在掙一條命罷了。”

“王二哥這話就有些敷衍了,我晉朝雖不見得有能力平定北方亂局,卻也不至於被他們這些自顧不暇的人威脅到,朝堂諸公,官爵加身,大將軍更是虎威赫赫,豈有掙命之說?分明就是你懶得想而已。”

謝道韞輕笑一聲,似乎有些嗔怪王凝之散漫。

王凝之無奈,遇到一個心裡有著家國天下的小姑娘,還真是輕鬆不得。

“掙命之說,就看你如何理解了。”

“你說的不錯,大將軍虎威赫赫,但他也未必就真的是咄咄逼人。”

“譙國桓氏又不算多麼名門望族,桓溫大將軍以駙馬之身入朝,身居高位,本就被人詬病,處處遭人掣肘,只能劍走偏鋒,以武立威,才有如今地位,他退不了,盯著他那個位置的人,數不勝數,一旦他退了,就是萬劫不復。”

“可是他也不見得就一定能勝吧?”謝道韞皺了皺眉。

“當然不見得了,所以他也是在尋找機會,就像今年一樣,北方混亂,幾個新勢力誕生,且都在我晉朝邊境,新者,自然不夠穩重,缺乏底蘊,但強在剛剛戰爭過,兵力強健,全靠氣勢撐著,若是能勝,必然會讓他們軍心不穩,那就可以勢如破竹了。”

“而如果是不能速勝,反倒會給對方機會,大將軍兵行險著,這當然是朝中大臣阻止他的原因之一,可他卻不能停下。”

“而且,就算是輸了,那幾個新建立的政權,哪兒有能力反攻過來?說白了,對我晉朝的威脅都不算大,這就是輸在底子上了。”

“至於大將軍,呵呵,”王凝之笑得詭異,“我是晉朝第一武將,我都輸了,那豈不是說對方過於強悍?這種時候,誰能代替得了我?”

“所以,你是說,其實大將軍這時候,只想求戰,無關勝負,最終都會讓他的位置更加穩固?”

“大概是的,如今朝廷大力扶持殷大人的武裝,就像你家的謝尚大人,還有張遇這些,即便是知道了他和桓溫有所聯絡,朝廷也不會動他,如今,只要是不屬於桓溫的軍力,那都是朝廷的扶持物件,為的就是能有一個取代桓溫的將軍出現。”

“否則的話,大將軍的地位,永遠無可撼動,他就是有再多毛病,只要不是謀反,陛下和太后都會容忍,畢竟,他只是不太聽話,有些跋扈而已,總比換個打不了仗的人上去,被北方的蠻族踏平江南來的好吧?”

“就看看,是朝廷能先培養出一個新的大將軍來,還是戰爭會先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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