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會善待他們,就像你我一樣,可是你在看見罪犯的時候,會是什麼感覺?”

謝道韞並不遲疑,坦然回答:“自然是痛恨的!”

王凝之點點頭,這個回答自己當然清楚,謝道韞從來都是嫉惡如仇的,和那種沒有原則的爛好人截然不同。

“若是按照人性本善來講,即便是惡人,也總有其良善之處,就好像是官府抓了罪犯,也並不會全都處決了,不是麼?”

“我自然也相信他們會有改過自新的機會,只是,”謝道韞遲疑了一下,還沒想好怎麼說。

“只是機會很小罷了,對吧?”王凝之笑了笑。

“嗯。”

“我也是這樣想,那是不是可以說,我們其實有所偏見呢?如果我們見到一個人,他之前是從牢裡出來的,可我們不知道,便覺得該是個好人,若是知道了,便會帶著偏見看他,從這個角度來說,其實,我們算不得好人。”

謝道韞皺了皺眉,“這樣劃分好人壞人,未免過於偏執。”

“是啊,可是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什麼,能正確地給好人壞人劃分出一個界限來,壞人也多是對別人壞,對自己所愛之人,卻算是個好人了。”

“那麼,窮兇極惡之人呢?那些只為自己痛快,無惡不作的人呢?”

王凝之放下茶杯:“人性本善,他們不過是愛的狹隘了一些,他們只愛自己罷了。”

謝道韞突然笑了起來,眨眨眼,十分好看又靈動,帶著一絲調侃,“王二哥,你這是詭辯罷了,我可不上當。”

“哈哈,所以說聖人好做啊,孟子提出人性本善,荀子提出人性本惡,卻偏偏都能講得通,就是因為這個詭辯,再壞的人,也不過是善的界限小了些,再好的人,也只是惡的界限小了些。”

“可是,就因為這些詭辯,才會讓人永遠都能為自己的行為找到藉口,明明作惡,卻可以義正言辭地說是善事,梁山伯永遠都不會明白這個道理,而祝英臺卻是過於天真,不會把心思放在這裡,你越是保護他們,越是讓他們見不到這些人心複雜。”

“難道,你能事無鉅細,護著他們一輩子?”

“我會再想想。”謝道韞眼珠子轉了轉,卻突然放鬆下來,端起茶來輕輕啜飲,倒是讓王凝之有點驚訝。

“這可不像你,你不是一向都遇事果決,從不遲疑的麼?”

謝道韞白了一眼,緩緩開口:“那是一向,遇到你可就不靈了,我發現,凡是跟你有關係的事情,總沒那麼簡單,越是心急,越是會出岔子,反正樑山伯就算再有才能,也要兩年後才能入朝做官,我急什麼?”

“唉,”王凝之嘆了口氣,“祝英臺要是知道她給梁山伯找的靠山,這麼不靠譜,估計會哭死。”

“哈哈,那也只能怪他自己不好,明明有幸和王二公子做鄰居,卻得不到王二哥的青睞,只能來找我了。”

沒想到謝道韞也會突然有這樣調皮的口氣,王凝之轉過頭,正好看見她低著頭,輕聲發笑,似乎被自己逗笑了,頭髮擋住了她臉上,只能看見側臉下嘴角的彎彎。

“對了,你信裡有提到,”大概是感覺到王凝之的目光,謝道韞撩了一下頭髮,站直了身子,恢復了平時的模樣,只是和平時的清冷端莊相比,多了幾分柔和,“齊王之子,是說段家的人麼?”

“是啊,怎麼,那邊有新訊息?”

“前幾日,朝廷已經頒發詔書,接納了齊王,封為齊公,自濟南,廣固,膠東,東萊,北海,都算是封給他的地盤了。”

“齊公也顯得很是恭敬,不僅派人送來了許多禮物給陛下,就連朝中各位大臣,幾乎也沒有落下的。”

王凝之笑了笑,想到了自己和齊王之子見面的場景,“段龕倒是會做人,可惜生了個兒子,有點蠢。”

“怎麼這麼說?段炙雖然在錢塘丟了人,不過在北方也算是個能人,驍勇善戰,不僅他們那片的人看好,就連城陽以下,人們也都知道他,可不是個紈絝公子。”

“從小跟著他老子打仗的人,當然不會是個紈絝,不過也是因為過多在軍中了吧,有些過於直腸子了。人在江南,還敢直言北人勇猛,南人孱弱,口氣大的要上天,段龕這兩年順風順水,像個暴發戶,可惜兒子還真當了個暴發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