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生心中悚然,他從放出榆葉舟起,直到將將白牛子施展出道法神通,少年都沒能發現東邊河岸那幾人,此刻回想起來,委實心驚道,“師伯,那些人是?”

白牛子一手掌心朝上置於腹部,一手負後握拳呈於後腰,凝視八千河水,坦然道,“你廢了人家心愛摯徒全身修為,而後逃脫回守歲山,你說他們是誰?”

李安生打了個冷顫,心尖掠起一抹涼意,少年脫口而出道,“凌雲宗?”

並未收回蓮花高帽的老人微微頷首,目光緊緊盯著水面,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李安生看了一眼紅衣人消失的地方,原來的蘆葦晃晃已經變成白茫點點,少年不禁陷入了沉思。

老道一身灰袍不知何時變得光彩奇麗,就像那天在荒漠大雨中施出的彩色光幕一樣,煙花般絢爛,一針見血道,“你原本以為離開燕城就萬事大吉了,所以根本就想不到他們竟然能追到你這裡,對吧。”

白牛子並沒有用詢問的語氣,顯然是不需要李安生的回答。

青衣少年卻還是點點頭,“嗯,是我太過天真了。”

老道右手掌心高高抬起,五指張開,身下滂沱河水洶湧而至,竟像一條條大水蛟龍,“直到今日,我才真正對你另眼相看,你倒可真沒辜負了阿苦的名聲啊。”

李安生欲言又止,眼神黯淡許分,像是月黑風高,再無半點星光。

道法通天的老人不理睬少年的神情變化,繼續針尖對麥芒,道,“你可知道你師父他是怎麼死的?”

李安生輕咬嘴唇,目光忽然變得凌厲了起來,猶如九天雷霆,霸氣無天,“為我受了重傷,被上陰樓樓主王川山殺死。”

白牛子啞然失笑,眼神中充滿了失望,有如秋風捲過,落葉無邊落寞,道,“就憑上陰樓那幫下三濫之輩根本害不了你師父,不過你倒說對了一半,你師父是為你而死,然絕不是被殺。”

李安生心神驟驚,恍若大雨滂潑,狠狠砸在心湖之上,湖水翻天,少年的聲音終於顫抖了起來,“老苦頭……他究竟是怎麼死的?”

白牛子手中拂塵也決然出世,騰空而去,仿似一條天火,熊熊燃燒,“阿苦為了守護住你的心境,逆行天道,自毀命途,全力相抗於大佛道,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老道人火紅拂塵直奔通天河河底而去,依稀肉眼可見空氣都被燒得扭曲起來,接著道,“我知道你聽不懂我在說什麼,但你只要知道,如果不是因為你,他不會死就足夠了。”

有些迷茫的少年郎忽然大笑起來,正忙於與河底大妖相鬥的老道人回頭看了一眼李安生,神情冷漠,道,“殺死你師父的人是道祖大弟子莊周,可若是說起來,阿苦是死在了佛家如願佛祖的大乘佛道之上。”

一直沉睡的黑貓影子從李安生懷中爬了出來,擔憂地望著少年,轉過頭怒氣衝衝地瞪視著彩袍老道,彷彿很不滿白牛子的作為,後者看了一眼靈性高得既不合乎常理、也不合乎情理的黑貓,閉口不再說話,反身就是一掌拍向寬闊大水中央,數百道驚天巨浪被無形手掌扯至天際,震耳欲聾。

少年心裡亂糟糟的。

他從來沒有想到過會是這樣。

雖然他早已知道李苦是為自己死的,但真的沒想到會是這番模樣。

似乎所有的錯,一下子都加到了自己身上。

母親寧嵐。

老苦頭李苦。

青衣少年李安生仰天大笑。

少年拔出古劍,細細摩挲,鮮血淋漓古劍劍身,少年渾然不覺。

漸漸地,少年的一雙瞳孔變得和柔情劍一樣深紅,渾身上下的衣袍間散發出一縷縷淡薄血霧,縈繞著李安生四肢百骸。

少年緩緩起身,一劍劈出,通天大河被筆直斬出一道深越萬丈的巨大鴻溝,南北河水被截然一分為二。

隨著少年一劍劈開大河,一頭長著漆黑龜甲,卻生有蛇頭的怪物隨之裸露在兩人眼前,白牛子眼中異樣光茫一閃而過,雙手急忙併成劍指,先指頭頂巨大蓮花道冠,後劃至李安生一劍斬出的大山般的河底大妖方向,對準大怪看似柔軟無比的蜿蜒蛇頭,作勢凌然劈下,老道頭頂蓮花冠旋即以電閃不及雷鳴之勢飛速衝向那頭大妖,在大妖碩大頭顱之上轟然炸開,蓮花朵朵崩為齏粉,竟是使得大半個通天河面,整整四千裡昏暗無光,猶如黑夜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