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秦大少爺秦子義趕到的時候,醫師已經進了屋子裡,秦子義將鹿棠鈺扶起來按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他自己則站在院子中間揹著手看著屋子,一直站到天亮。

門開了,醫師走出來,鹿棠鈺站了起來,眼前一黑又坐了下去。秦子義看向醫師沒有說話。

“最多五日,少主若是能醒過來,把該交代的都交代了吧,若是沒有醒過來,該準備的都可以用了。”

交代什麼?準備的是什麼?醫師沒有明說,但是在場的都聽懂了。

寂靜了半刻,鹿棠鈺起身向屋內走去,秦子義送醫師出門,這一次,可以給醫師結賬了。

鹿棠鈺坐到床邊,看著閉目沉睡的秦長川,“啪!”的一巴掌扇在了自己臉上。

“捨命陪君子?原來你是這個意思?你是挺捨得的,你也先看清楚我是不是君子吧?”

鹿棠鈺眼眶泛紅地盯著秦長川的臉,不自主地把手伸了過去,手背碰上臉頰的那一刻,他所感到的只有無邊的寒冷,來自手背,也來自心底。

俯身下去,在觸到對方額頭後又分開,一滴淚落在秦長川眼角,隨即被鹿棠鈺小心地拭去。

“罷了,既然你想,那我就做個君子。”

就在天色將亮,夜色最濃時,趴在秦長川床邊睡著的鹿棠鈺被暗衛叫醒。

“夫人,外面有兩撥人摸了進來,一處是嶺南鹿氏的人,一處是越國帝君的人,之前爺吩咐只有他們不靠太近就不用理會,現在是怎麼處理?”

從臂間抬起的眸子一片猩紅,也疲憊也有瘋狂。

一塊白玉的令牌被鹿棠鈺從腰間扯了下來丟在床上,冷冽的聲音像極了秦長川。

“一個不留。”

時過五日,秦長川在清晨醒了過來,守在床邊的鹿棠鈺第一個發現撲了上去。

寥寥幾句打發了複診的醫師與秦子義,得知父母不日到達虞城,秦長川只是笑笑。直到房間裡只剩下秦長川與鹿棠鈺之後,房間裡氣氛莫名有些冷凝。

秦長川看了一眼鹿棠鈺,見他依舊是大婚那晚的一身喜服,只是外面套了一件他的白色的外袍。鹿棠鈺倒是高不了他太多,衣服還合身,只是臉色過於憔悴了。

餘光瞥見了一旁桌上堆積的賬本,秦長川支使鹿棠鈺去睡上兩個時辰再過來。結果等他穿好衣服坐到窗下後鹿棠鈺就回來了,只是換了一身衣服,髮梢還帶著溼氣。

走過來後不由分說把秦長川抱住了,秦長川掙了兩下沒掙脫,甚至感覺越掙越緊,骨頭都快被他揉碎了,便由著他去了。

那天他們什麼都沒說,只是依偎在廊下吃了一頓粗茶淡飯,陪著批完了堆積的賬本,看了一場日落。

等到日落西山時,壓抑了一整天的鹿棠鈺覺得他快瘋了,用力地抱著削瘦的秦長川,把臉埋進秦長川的肩窩裡聲聲哽咽呢喃著。

“長川……長川……狐狸……”

秦長川偏了下頭忍不住笑了下,抬起手在鹿棠鈺腦袋上揉了揉,像揉著一隻毛茸茸的狐狸,眼神一片溫軟。

“我在。”

話音剛落,餘音便被另一人吞食入腹,一聲喟嘆消失在混亂的呼吸裡。

兩道孤寂的人影交織,在餘暉下毫無顧忌地纏繞著,鹿棠鈺嚐到了比白雪更嚴寒的蜜糖,秦長川也感受到了比烈日更灼熱的氣息。

等這個冬天的第一片雪花落入眼眸,隨著眼角的一滴清淚一同在衣襟上開出了一簇熱烈的海棠時,他狐狸一樣的公子,也一併闔上了冷清的眸。

垂下的手撩動了一片衣角,一簇盛放的海棠落在手心。

陵城位於南楚之南,瀚海位於燕雲之北,兩國之間還相隔著一箇中原大地,中原和燕雲之間還有一座高聳的雪山。南楚的風吹不到燕雲,春風越不過雪山。

當繁華的海棠遇上冷清的白梨,連香也帶上了一抹寒氣,但是相輔相成,濃烈地灼燙人心。

“我知道你累了,睡吧,剩下的,我來。”

有風拂過髮梢,帶來一絲清潤的白梨香,大抵是聽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