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羌使團在禮部的安排下,曾經搬過一次家。

那是因為第一次的時候,禮部還吃不準皇帝對這些人的態度,萬一給他們安排的太好了,很容易落下一個交通外國、圖謀不軌的口實,因此就在洛陽城裡,騰空了一座原本禁軍名下的軍營,供這些人臨時住宿。

因這座軍營廢棄已久,各方面的條件都很差,屋子連遮風擋雨都做不到。不過好在戎羌人都是風餐露宿的,住所破一點,他們也沒提出什麼意見。

可是後來皇帝傳下旨意,說是要舉辦朝會來迎接這些戎羌使臣,可見皇帝對他們的態度有了極大的轉變,也就不能把他們晾在破屋子裡了。

於是禮部便又趕緊從戶部那裡借了幾座大庫房,又讓工部出人、出錢、出物資,將這幾座庫房在最短的時間之內修葺一新,方才可以容納戎羌使團居住。

這個態度前倨後恭,也正好反映出了大齊朝對於互市之事的態度的轉變。

因為是臨時住宿,當中又換了一次住所,因此蕭文明來到他們的住處,找到翻譯多達的時候,他正手忙腳亂地整理著自己的臨時營房。

他見是蕭文明來了,趕忙扔下手邊的活,便上前拱手行禮。

這個多達果然深通中原的人情世故,見到蕭文明的面,他什麼話都不說,就是一個勁地誇蕭文明手下蕭家軍是如何的威武雄壯,站出的隊伍是何等的整齊嚴明。

說他多達也是在草原上立過不少功勳的,就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厲害的軍隊……

如果在今日之前,蕭文明聽戎羌武士對自己的蕭家軍大加讚賞,他肯定是會非常高興的——畢竟任何讚美,都比不上來自於對手的讚美。

然而目睹了今天朝會上多達的表現,蕭文明就不能不多留一個心眼:這個多達是個狡猾的人,當著那麼多官員的面,他都敢胡亂翻譯,可見他的膽子也不小,要是他說什麼就信什麼的話,搞不好被他賣了,還在替他數錢呢!

“當著明人不說暗話。”蕭文明說道,“多達使臣,我也不知如何稱呼你,不過看你今天在朝會上的翻譯,似乎有些不太準確吧,也不知你家的副國師有沒有聽明白?”

忽然被點破伎倆,多達也是心中一動,然而他的臉色稍稍有所變化,便隨即恢復如常:“蕭大人,這是哪裡話?遞送國書、拜見貴國皇帝,並且商討互市之約,那是多麼嚴肅的一件事情。胡亂翻譯?就是借我個膽,我也不敢啊!”

多達話音剛落,溫伯明忽然閃身站了過來,冷笑著說道:“這話怕是不對吧?你的翻譯,確有值得商榷之處,其中有幾句話,同聖上的話更是南轅北轍,就比如……”

說著,溫伯明居然張口說了好幾句戎羌話出來,並且還翻譯成了中原文字。

這幾句話,都是溫伯明從蕭文明那裡聽來的皇帝的訓詞,並將其翻譯成了戎羌話,溫伯明當時並不在場,翻譯得正確與否,全看天意。反正多少說出兩句來,也好來個敲山震虎,嚇唬嚇唬多達。

就算嚇不住他,也要讓他知道,朝廷裡有明白人、內行人,別耍什麼花招!

只不過溫伯明的演技超出了蕭文明的預料,幾句話說得信心十足,彷彿自己就是權威中的權威。

這幾句戎羌話都把多達給聽愣了。

他根本就沒有想到,在中原還會存在有精通戎羌語言的讀書人。

因為他知道,中原向來以天朝上國自稱,而大齊朝裡的讀書人更是異常高傲,認為向來只有周邊民族學習中文的,怎麼可能有讀者聖賢之書的人,還要去修習什麼戎羌文字?

因此大齊國內,就算我有幾個精通戎羌文字的,也不過是些在兩國邊境做生意的買賣人。

之前戎羌並沒有同大齊國正式達成貿易協定,民間的這種商業行為——這種同敵國之間的商業行為——非但不被大齊律例所支援,反而還是一種違法的行為。

而從事這種行為的人都是罪犯,而且還是那種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亡命之徒,像這種人怎麼可能登堂入室?

再看說話之人,乃是一介翩翩書生,果然不是五大三粗的江洋大盜……

看著多達一臉疑惑的表情,蕭文明笑著解釋道:“這位是我的先生,名叫溫伯明,他博覽群書沒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你們想在他面前耍花花腸子,真是找錯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