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直趨華陰（下）

皇帝，傳說中老天爺的兒子，比縣令、三老不知道官高多少倍倍。三老發怒，棍棒加身。縣令發怒，抄家滅戶。皇帝發怒，傳聞之中流血萬里。

前半夜，帶著些許好奇和畏懼，王大一直睜著眼睛，翻來覆去不敢睡著。生怕自己的呼嚕聲吵醒了貴人。

後半夜，剛剛有了一絲朦朧睏意，尚未睡熟，就被遼東大漢用棍棒叫醒。站在皇宮中一大塊廣場中，王大眼角餘光瞥見，宮殿雖然高大巍峨，卻也紅漆脫落，廊柱腐蝕，還有一些斷壁殘垣。

等大家按照身高重新排好佇列，就有數十名凶神惡煞的軍官，來到佇列左側，一人負責一排，進入佇列後，像挑選牲口一樣上下打量著，間或讓人向前一步邁出佇列。

不一會兒，一名額頭橫臥著一道傷疤，翻出猙獰的肉芽，顯得如同惡鬼一般的軍官走到了王大面前。王大雖然經歷過一段時間軍事訓練，但沒有上過戰場，哪見過這般兇惡之人，王大眼神躲閃，兩條腿不自覺的打著哆嗦。

也不單純是出於害怕，而是對前途未卜。誰知道是向前邁出一步好，還是留在原佇列好呢。出於底層人本能的智慧，王大努力擠出一張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就在王大內心彷徨之時，突然胸口遭到一下猛擊。王大上身晃了一下，很快便站穩腳跟。接著臉上怒氣上湧，剛要出口“咋還打人呢？”想起這是在軍營中，隨便喧譁觸犯軍規可不止捱揍，甚至有可能會餓兩天肚子。這才咬緊牙關忍住了。

只見那名軍官拍了拍王大肩膀，言語帶有一絲肯定色彩。“小夥子身體還算結實，不錯。向前一步出列。”

王大有些懵懂，那名軍官毫不客氣，用力向前一拽，將他拉出佇列，踢了屁股一腳，讓他立正站好。

大約半個時辰後，所有軍官都已將人選好。

高臺之上，兩位為首的將軍相互目視一眼，然後那個年長的將軍命令出列的人員到廣場左側站齊。

看著左側稀稀拉拉的人數，那名將軍又吩咐重新挑選一遍，繼續補充了人員，直至左右兩側人數大致相等後，方才罷休。

重新編排行伍，指定屯長、什長，按照上次入伍經歷，分發趁手武器，林林總總，王大如同上了發條的陀螺一般，忙碌充實的度過了入宮第一日，也時隔數年再一次吃到了肉。

第二天一早，王大他們這批被挑選出來的人，便被徐榮、蓋順帶著浩浩蕩蕩出宮參加東征。

當兵吃糧，吃飽賣命，王大本是麻木地跟著佇列，對於活命、戰勝沒有多少渴求。可自從皇帝親自給他端了一碗肉湯後，他突然從內心中本發出一種感覺，那就是一定要戰勝敵軍，以報一湯之恩。

劉協當然不知道這種最底層士卒的心思，他甚至連王大姓甚名誰也沒有問起過，他只是憑藉著良好的素養微笑以對每一名士卒，把秀做到自己能做到的極致。

徐榮原領也是騎兵。遼東之地風俗與涼州、關中迥異，作戰方法、伺候戰馬也有很大不同。劉協虛心求教，徐榮則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將自己多年經驗悉數傳授，君臣二人各有所得。

臨近傍晚，大軍紮營。劉協自然不可能自降身份參與紮營諸事，要不然就不是體恤士卒，反而過於輕忽身份了。劉協帶著徐榮、蓋順等軍中將領，來到皇甫嵩主帳中，商議下一步動向。

大軍直逼華陰，首當其中的就是直面段煨。如何處置段煨，軍中有兩股意見相持不下。呂布此前有過陣斬樊稠的戰功，多少有些驕縱。叫嚷著不必對段煨客氣。既然段煨至今仍僅僅以賀表敷衍，沒有親自朝拜朝廷，那就應該以雷霆手段展示朝廷決心，提振軍隊士氣。

涼州楊定也出言附和。胡軫、李蒙等其餘涼州將領倒是有意促和，但是降將身份本就矮了呂布一頭，大部分還是直接向呂布投降的，因此說著說著聲量漸小。

徐榮作為一個孤臣，乾脆不發表意見，只看皇帝命令列事。蓋順等人是小兒輩，自然沒有發言的餘地。

皇甫松作為主帥不便發表意見，不過不發表意見本身就是一種意見。劉協與荀攸對視一眼，還是按照原先商議的對策來辦。

“後將軍、光祿大夫所言均有道理。朕以為，此次出征，華陰段煨是首站，首戰必須大勝，這一點不能有絲毫含糊。若是段煨識相，自然最好，畢竟所部一萬餘人，若是兵不血刃歸屬朝廷，朕不僅既往不咎，而且定當褒獎。若是繼續猶豫不決，坐觀成敗，朕也不會慣著他。”劉協一錘定音。

見呂布、胡軫等人雖然臉色各異，但也都凜然聽命。繼續安排道：“胡卿，你是涼州大人，與段煨素來相熟。明日再辛苦一趟，親自赴段煨營中勸服他向朝廷投誠。”

第二日清晨，胡軫早早用過湯飯，便帶著三名輕騎快馬趕路。

接下來幾日，劉協分別在各部軍營，與士卒同吃同住，進一步增加曝光率，拉攏軍心。

王大一直期待著那個年輕的身影，直至第四日終於見了一面。連忙湊上一個笑容，劉協有些莫名，拍拍王大的肩膀以作示意。王大感覺骨頭都輕了四兩，精神倍加振奮。

第五日下午，大軍逼近段煨軍營。胡軫仍未歸來，段煨部閉門不出。劉協一邊命人打出皇帝龍纛，一邊命令輕騎到段煨營前，大喝道：“段忠明，陛下親征至此。一刻鐘之後，若不出營見駕，視同叛逆。”

繞著軍營這一面連呼了數聲，也不見營中有任何反應。既不見營門大開，也沒有張弓放箭。

待得輕騎回歸，劉協一揮手，皇甫嵩命令弓箭手向前，張弓搭箭，做好齊射準備。

等了一炷香時間，營中仍未有動靜。劉協再也不耐煩，對著皇甫嵩擺擺手。皇甫嵩舉旗下令，瞬時千箭齊發。

同時，軍中數十名大嗓門高聲喝道：“三箭之後，有我無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