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誅董卓（上）

呂布苦楚萬分，早知如此，就不上王允的賊船了。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真到萬不得已，也只能做一次要離、專諸了。

畢竟是見慣生死的大將，呂布靜下心來後，專注看向董卓脖頸，悄悄向他靠近兩步，眼神一片冰冷。

在呂布尚未行動之時，一個溫和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太師長史劉艾嬉笑道：“昔年與仲穎把酒論英雄，仲穎視關東十八路諸侯為豬狗。沒想到今日仲穎竟為數匹駑馬而心志動搖。莫非安居長安兩載，仲穎的英雄氣也被消磨殆盡了嗎？”

劉艾，漢朝宗室，曾為陝令。為人特立獨行，與董卓相識於他未發跡之時，並不以凡俗武夫輕蔑之，反而認為董卓為匡扶漢室的奇才而傾心相交。

待董卓一朝掌控朝堂，便招闢劉艾作為他的幕僚。劉艾仍如原來一般與他交往，欣然就任而無二心。不像周毖、伍瓊這樣吃著董卓的飯卻去砸董卓的鍋，教唆關東反叛。

董卓與劉艾關係，與其說是舉主與故吏，毋寧說是良友，所以劉艾可以直呼董卓的字，這在長安可謂獨一份。而將董白嫁入宮中，讓董璜以外戚身份謀取大將軍身份正是出自劉艾的謀劃。

當年，董卓被迫遷都長安躲避關東諸軍鋒芒，曾與劉艾煮酒議論天下大事，豪言關東諸將除了孫堅外，其餘均如土雞瓦狗一般。是以劉艾有此一笑。

聽到劉艾嗤笑，董卓也不著惱，轉過身子笑道：“長史何其遲也？”

“仲穎，我不是為君而來。君素知某之志向不在朝堂，不願湊那個熱鬧。只是恰巧路過而已。不過看見仲穎在宮門前踟躕不前，所以才過來有此一言。”

劉艾一邊走向前，一邊不著痕跡的蹭了一下呂布緊握佩劍的右手。呂布先是一陣慌亂，繼而好像心有所悟，頓時放輕鬆下來。

劉艾走到董卓皂蓋車旁，正色言道：“廉頗老矣，尚能飯否？”然後直接轉身，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

八個字，看起來輕飄飄，實則字字千鈞。董卓自幼嫻熟弓馬，沒有讀過幾本書。執掌朝堂之後，深感知識匱乏，處理軍政要務之餘，便讓劉艾給他講解史書故事，從書本上汲取古人智慧。

歷史上廉頗的故事言明一個道理，將軍老不老，不看他本人能不能吃，而在於傳話之人是如何表述。今日之事也是如此。

董卓能夠順利執掌朝堂，靠的就是自己蠻橫霸道、無畏無懼，讓天下人心生畏懼。

若是今日僅僅因為疑神疑鬼，便不參加大朝會，不知道朝堂公卿會做如何感想，更不知道傳到關東又會變成怎樣的故事，但有一點可以確信，絕對會對他的形象造成影響，也許暫時平靜的朝野又會再起波瀾。

看著劉艾遠去的背影，董卓暗歎論及才智田儀遠遜於劉艾。若是身邊文士都像劉艾一般，大業可期。

拿定主意，董卓吩咐倉頭繼續驅馬向前。說來也怪，經過剛才的小插曲，此時馬兒已經被安撫下來，在倉頭驅趕下，邁起馬蹄向前走。

宮門守衛遠遠看見董卓儀仗，便已做好開門準備。不待吩咐，在馬車接近之時，便已開啟，老倉頭“籲”的一聲，駕車直入。

呂布並沒有在宮中馳騁的特權，在宮門口翻身下馬，將馬韁甩給董府衛士後，便快步追趕車駕。按照往常慣例，隨侍董卓入宮的只有田儀和呂布，其餘人等官位不夠，只能在宮門外等候。

身後，宮門吱嘎作響，緩緩闔上。

早在宮門開啟的那一刻，李肅深吸一口氣，低聲對左右傳令道：“都放輕鬆些，別被老賊看出端倪。我們以多打少，以有心算無心，還有中郎將壓場，此戰必勝。且將老賊放過來，聽我口令後一起動手。”

李肅斜眼關注著宮門方向的動靜，表情異常嚴肅。

董卓車駕緩緩駛來，馬蹄踩踏在地磚上的噔噔聲、車輪碾壓的咯吱聲，在這空寂的道路上顯得異常響亮，與李肅的心跳聲合而為一，令他氣血上湧，雙目泛紅。

車駕越來越近，五丈、四丈、三丈……馬上就到了最佳出手位置。就在李肅倒數數字，準備發出口令突襲時，異變陡生。

董卓大喝一聲，“停車！”老蒼頭聞訊，立馬緊緊拉住手中的韁繩，馬兒被勒得發出苦痛嘶鳴，卻也迅疾停了下來。董卓怒氣勃發，手指一名宮衛，怒喝道，“汝為何人？”一身殺伐果斷的氣勢瞬間散發開來，令李肅呼吸為之一窒。

順著董卓手指方向，李肅輕輕轉動腦袋看去，暗叫糟糕。原來有一位兄弟在那顫顫巍巍直打哆嗦，全靠手中長戟才能站住，渾身上下像雨淋一般，衣服已被溼透，顯然是過於緊張。

此刻在董卓淫威威逼之下，更是站立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嘴唇上下閉合，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如此怪異模樣，不用說也知道其中必有蹊蹺。

李肅也知此刻情形間不容髮，不是惱恨兄弟無用的時候。見周圍其他人都多少受到影響，便趁著全場焦點在那名嚇癱兄弟身上的機會，悄然挪動兩步，準備先行移動到最佳位置，然後暴起發難。

剛剛挪動了一下，興許是引起了車上人的注意。一聲令人惱火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不是董卓，而是田儀。只見他指著李肅，詫異說道：“你不是奉先的同鄉，官居騎都尉的嗎？今日怎麼不在軍中當值，跑到宮中作甚？！”

像是想起了什麼，田儀語氣惶急，嗓音都破了調：“太師，此間有詐。”

說時遲那時快，董卓奪人心魄的目光轉移到李肅身上，李肅微微低頭，不敢與董卓對視，既然被叫破身份，他也不再佯裝，將手中長戟對準董卓，一邊向前衝刺，一邊高喊，“兄弟們，動手！”

看到李肅已然衝刺過來，田儀氣急敗壞，越過董卓直接吩咐倉頭，“速速調轉馬車，出宮與衛士們會合。”

話音未落，李肅戟頭已近至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