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慕慈:“沒有。”

顧立澤:“一窮二白,啥都沒有,做獨立律師?”

趙慕慈:“昂。”

顧立澤不說話了。沉默幾秒,他開口了,聲音認真了:“我不是患得患失的人哈。我也不想幹涉你什麼。我只是覺得,你突然這樣,是不是有點衝動?三個機會都不選,什麼都沒有就去做獨立律師,在我看來就像是把一盆溫室裡長大的花直接扔到冰天雪地裡。”

趙慕慈笑:“沒那麼誇張。我皮實呢。”

顧立澤:“獨立執業的話,你幾乎等於創業,沒有收入不說什麼都得自己來,不容易啊!”

趙慕慈:“我知道。我已經決定這樣做。我不想再熬了。兩年前我就該升合夥人做客戶了,可是我在公司消磨了兩年。我對自己說是為了瞭解客戶需求,為以後執業做準備。但就像你曾經說的,不一定非得做完法務才能做合夥人。我選擇如此,不過是為了給自己心中的怯懦找個體面的藉口,繼續逃避我獨自面對市場獨立執業的命運和渴望。兩年過去了。我還是要繼續延後和逃避,要麼繼續在公司勾心鬥角玩平衡術,要麼繼續在一線大所裡做工薪律師,表面光鮮高階大氣,實則被職位和薪水牢牢鎖死。我不想再逃避了。我也不想欺騙自己往後拖延了。我決定獨立執業,現在就開始實現它。”

或許是深有感觸,又或許是關心則亂,顧立澤說道:“你說的都對。我也都理解。可是獨立執業不像你想的那樣簡單。對人的身心都是考驗。讓我照顧你,起碼你過渡一下,我會幫你的。幫你實現理想。”

趙慕慈:“立澤,我真的很感激你。你對我很好,關心我,幫助我,我都記在心裡。可是這件事,我想自己去做。我想看我能做到哪一步。我相信我可以做到。讓我去做,好不好?”

顧立澤:“你有想過萬一不順呢?我不是要打擊你,只是考慮一件事,自然好的壞的都考慮到。萬一不順,你要再想回到原來的賽道,找回原來的優勢和機會,可就沒那麼容易了。要惜福啊。”

趙慕慈:“在我昨天拒掉那些offer的時候,我就已經放棄了,完全、徹底的放棄了。我不會回頭也不會後悔。若真的有你說的那一天,我想我還會有其他路的。天無絕人之路。哪怕是最壞的情形下人都是有選擇的,對嗎?”

顧立澤又沉默了。隔了幾秒才說:“沒錯。”

趙慕慈:“這件事我想了很久了,絕非一時衝動。我要退出那些由別人主導的遊戲,那是沒辦法安慰自己的。我要退出這一場場比賽和追逐,光環和榮耀,勝利都不能再叫我肝腦塗地忘乎所以。以前我一直活在別人的夢裡,從今往後我將開始造自己的夢,我將開始我的路,不管是生活,還是工作。”

顧立澤:“感覺你被生活催化出另一種人格了。涅槃了?”

趙慕慈:“你好會夸人。鳳凰才涅槃。涅槃重生,仔細想想,也確實是火裡水裡走了一遭。該重生了。”

顧立澤:“趙姐,以後叫你趙姐吧。趙姐你混出來了可要罩著我啊,往後的幸福和人生大計可全拜託你了。”

趙慕慈撐不住笑:“什麼鬼,給我叫老了都。”

顧立澤:“哎呀想不到你還有這麼強的核心。小看你了。以後乾脆叫你小強吧,打不死的趙小強。”

趙慕慈叫:“你敢!我不答應,難聽!”

顧立澤又惆悵了:“哎呀,這可怎麼辦。本來還指著你來挑大樑,這下放空了,我不管你給我找個人來。”

趙慕慈:“又要我找人?上次幫你找人費老大勁了才給我兩萬,人獵頭說了……”

“好好,我錯了,”顧立澤忙打住:“我沒良心。這次不同,這次……怎麼說你也差不多是給自家找人吧?”

一聽這話,趙慕慈雖知八字還沒一撇,卻還是忍不住心中泛起甜蜜。沉默幾秒說道:“好吧,我幫你留意一下。”

顧立澤:“自家人白乾的啊,提前宣告。”

趙慕慈:“顧大律師,你如何做到臉皮如此之厚的?誠意請教,日後好學以致用。”

顧立澤:“承讓承讓,我還有好多不為人知的本領,慢慢給你領受。”

趙慕慈覺得有些被冒犯,她心中不由生惱,欲待發作,卻不知說什麼。沉默著,聽見顧立澤在那邊輕笑一聲,登時臉紅了。

“不說了。”賭氣掛了電話,趙慕慈漸漸從方才被調戲的小女兒情調中出來,開始考慮自己做獨立執業律師這件事。《論語》中有句名話:“君子不器。”意思是君子不像某種器具那樣只具有特定的才能,而是追求更高的智慧,心如明鏡,這樣自然具備多種才能。一個人學專業具備特定才能,把自己搞的像工具一樣,也就別怪人家把他當工具用。如今她當工具人也許多年了,是時候臨門一腳,往前邁一步了。這絕非心血來潮,而是她作為一個職場生命應時進化的必然之路。

即便她接了某一個來自公司的offer,在法務負責人或高階總監的位置上,她仍然免不了從“器”往“不器”的方向進化。只是作為法務負責人或高階總監,她要進化增加的技能更多的是利益平衡,人際關係的處理,以及更多參與到企業經營管理中去,她會離自己一開始的那個獨立執業的律師夢越來越遠。也許她會幹的很好,也許收穫頗豐。可是……那樣的她雙手抱滿果實,卻沒有一個是她內心真正想要的。

簡歷已經投出去了,立澤也答應幫她留意相關機會。今天先好好睡一覺。明天開始上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