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慕慈:“西沙?”說著搖搖頭。

顧立澤:“就是西沙溼地公園的日落景緻,在崇明,非常美。”

在上海工作生活這麼多年,看過那麼多高樓掩映、車水路燈烘襯下的夕陽,卻還是第一次聽到要去崇明看西沙日落。她不禁感慨,原來人與人的生活軌跡,即便是朝夕相處共同生活工作的,也未必就是完全重合的,每個人的經歷和識見,都有他自己的烙印和獨特性,旁人無法代替。很快她便想到了一個相當現實的問題:“崇明過去不近吧?”

顧立澤自然懂了。他接道:“對,單程兩個小時左右。不過,我不想等,想去就去了。看完日落,如果七八點返回,應該也不算太晚。”

顧律師還真是雷厲風行,說走就走。趙慕慈便不好說什麼。顧立澤又看她一眼,說道:“如果想再看日出,也可以在那裡住一晚,明天返回。”

趙慕慈不能再裝傻了。顧律師對自己的心思是很直白的了,她豈能一再無視,裝傻充愣。然而此時的她又有什麼心力去考慮她和顧律師的未來呢?就像一個人扒掉了一顆蛀牙,那得等創面先好,才好去裝新牙。急匆匆拔完就裝新牙,不好使的。

所以她謹慎的應道:“先看日落吧。”

顧立澤沒有做聲。車裡一時安靜起來。趙慕慈有窘迫,卻沒了以往的靈活和隨機應變,只是默默看著前方。顧立澤心想,她大約分手不久,心裡難過,自然是沒有心情去考慮新的開始的。他雖然同情她,可也不願意以什麼知心爸爸的角色去介入她死去的戀情裡面去寬慰她,開導她之類的。正因為他中意她,所以他寧可在這件事上冷眼旁觀,等她自己準備好要開始新的戀情,等她願意將目光放在他身上。想到這裡,他決心將自己的同情放在工作這件事上對她開解一番:

“聽我說,你工作的事,真沒那麼嚴重。最壞就是不在公司做了嘛。你要是休息好了,完全可以考慮再回律所去,自己做也好,幫別人做也好,都可以。再或者,要是連律師也不願意做,完全可以挖掘一下自己的興趣愛好,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情,沒準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可能性多的是,此路不通就走彼路,總之,天無絕人之路。”

趙慕慈強笑:“自然是這個道理。可是……我實在是深受打擊,想起前路,真是渺茫,像置身一片茫茫雪地一般。”

顧立澤:“那倒涼快。不用開空調了。”

顧立澤插科打諢,趙慕慈忍不住笑了。

顧立澤:“前段時間徐家彙公園的名品黑天鵝被人偷回家燒菜吃了,你聽說了嗎?”

趙慕慈又是搖搖頭。

顧立澤不由暗歎。這姑娘這段時間不知怎麼過的,像是跟這世間脫節了一般。他繼續心情很好的講道:“偷回家燒著吃了也就罷了,人查到他家裡追問了,那家人還吐槽說不好吃。黑天鵝那可是名品啊,珍惜動物,本來就不是用來吃的。它的價值在於觀賞和保持它們那個物種的延續,吃了就是暴殄天物。所以說啊,像黑天鵝這樣在自然中自由生存的物種都難免遇人不淑,人就更不用說了。要是這天鵝有靈魂,看到自己慘遭毒手還被吐槽不好吃,也開始質疑自己不夠好,不夠優秀,沒做好天鵝的本分所以才遭此大禍,那不是很傻?”

趙慕慈瞅了一眼顧立澤,沒有說話,心裡卻活動起來。她心想,原來她跟這天鵝有異曲同工之慘,而王翠蓮則無異於偷鵝賊。像她這樣的專業人才,價值就體現在她所擅長的專業領域。王翠蓮一味的想讓她跟陳麗美一樣奉承自己,還抱怨她不肯就範,頗多微詞,跟那偷鵝賊真乃異曲同工之惡。顧律師說的不錯,已經遇人不淑遭此不幸了,再為自己遭受的不幸去苛責自己,那可真是太傻太對不起自己了。想到這裡,她對顧立澤笑笑:“你說的對。是我妄自菲薄了。”

顧立澤:“再給你講個故事吧。一個小孩問他母親:我的生命價值多少?他母親覺得這個問題不好回答,於是拿出一顆寶石跟他說:你出去問問,這個值多少錢,然後回來,我會回答你的問題。小孩拿著寶石出去了。他先到一個菜市場問一個賣香蕉的人,因為他最愛吃香蕉:請問這個值多少錢?賣香蕉的看了一會兒說:老實講,我並不清楚。不過我可以給你一根香蕉來換。小孩又去了博物館問工作人員,工作人員看了,答覆說他們的收藏中並不需要這個東西,然後拒絕了他。隨後他去到一個珠寶店,問那裡的老闆同樣的問題:請問這個值多少錢?珠寶店老闆觀察了半天說道:這是我見過的最完美的寶石。我無法用價格來衡量它的價值。小孩於是回到家裡,跟母親講了他的經歷。母親此時便回答他的問題:人們會基於他們的觀點,他們的認知水平和他們對你的信任來評價你。但是這並不能改變你是無價的這個事實。記住要和珍視你的人在一起。就像珠寶商珍視寶石一樣。”

說到這裡,正好紅燈。顧立澤轉過頭來看著她,專注而認真:“你真的是無價之寶。”

趙慕慈又笑了。她回應:“煲得一手好雞湯。”

顧立澤:“關鍵有營養,高湯。”

頓了頓又說道:“生活在菜市場的人只能具備那個市場的認知水平和對人對事的理解力,如果遇到高於他們認知水平的人或事物,認不出來或者判斷失誤,或者應對不當,都是正常。所以也沒有必要跟他們糾纏。遇人不淑不要緊,記得後面要跟珍視你的人在一起,不管是工作,還是感情。”

趙慕慈心中感激他,口中不好講,便回以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