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慕慈不由得笑了。顧立澤的語言中帶著欣賞,爽朗和調侃,倒是有幾分感染到了她。她想了想:“渴了。”

顧立澤有點好笑,他點點頭:“以酒當水,不簡單,女中豪傑。”

言談間菜已經陸陸續續上齊了。顧立澤很會聊天,就算是趙慕慈這樣心如枯槁狀態的,也被他逗的展顏了幾次,兩人又幹了一杯。見時機差不多,顧立澤又說了:“你在那家網際網路公司工作還順利嗎?”

趙慕慈已有些微醺。聽如此問,她便說:“我早不在那裡了。那是什麼好地方,早死早超生,走了好。”

像是被酒卸下了防備,她的話多了起來。她指著自己,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一般對顧立澤說道:“你知道嗎?他們逼著我離職,不是我主動要走。他們還說我這個不好那個不好。我這麼優秀的,這麼努力的一個人,他們居然覺得我不好?”

顧立澤證實了心中想法,更覺得是自己亂出手害了她。看著她有點失魂的樣子,他不由得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終於離開了。那裡不適合你。準備回律所嗎?”

趙慕慈擺著一隻手:“那……也是個吃人的地方。我好不容易逃了出來,怎麼又要回去?我……我實在不知道該去哪裡。我該去哪裡呢?我不知道了呀。”一邊說著,半杯酒又下去了。

醉酒的趙慕慈講話帶著點小孩子的幼稚,眼神也是朦朧又溫柔的,可腦筋卻清醒又痛苦,看得顧立澤一陣痴迷一陣心疼,一陣憐愛一陣同情。

趙慕慈痴痴發了一陣呆,又說話了:“我墮落了。我完蛋了。我沒有未來了。你看,就連請你吃飯,我都只能來這種地方了。別的地方我都不敢去了……我怕看到別人,我怕看到那些光鮮亮麗眼中有光的人們……他們是那麼耀眼,那麼明亮,那麼充滿希望。我怕看到這些光,我只想躲在角落裡,躲在黑暗裡,我需要黑暗,我需要它把我藏起來……”

她身子漸漸委頓下去,將頭埋在臂彎裡,趴在了桌子上。顧立澤看著她,轉頭跟服務員商量,讓她幫忙將頭頂的陽傘撐起來,遮住不遠處大燈射過來的光亮。撐好陽傘,顧立澤問:“光給你遮住了,這樣舒服嗎?”

趙慕慈呆滯著一張臉,目光朦朧沒有焦距,口中稚氣的應道:“嗯。”

顧立澤臉上現出一絲寵溺的無奈。他想了想,說道:“這個地方,也很好吃的。比那些星級酒店網紅餐廳好吃不知多少倍。你請我來這裡,我很高興呢。”

趙慕慈抬眼看了一眼,像是不相信的反問道:“是嗎?”

顧立澤:“是的。”

趙慕慈不做聲了。不一會兒開口了:“可是我覺得,只怕我以後都吃不起那些星級酒店網紅店了。只怕我以後只能在這樣便宜的地方消費了。我沒有未來了……他們那樣讓我走了,他們像敵人一樣對待我……我沒有未來了……我沒有信心找到下一份工作了……”說到後面,她的聲音已經嗚咽起來。

顧立澤將她扶起來,扶著她的雙肩,看著她的眼睛,像是看進她心裡那般認真專注的說道:“沒那麼嚴重。車到山前必有路。趙慕慈,你要振作,要自強不息!”

從趙慕慈朦朧的眼看去,只看到一個男人在她面前嚴肅又認真的在講話,似乎還皺著眉頭像是在生氣一樣,那一刻她想到了父親。父親就喜歡這樣對她說話:“趙慕慈,你要自強不息,你要振作起來,發奮圖強!”

委屈從心裡流了出來,那從昨天晚上一直壓制著她的疲憊無力也隨之流了出來。她眼中有了淚,淚水蓄滿了眼眶,又順著面頰滾落下來。她哭著對眼前的人說道:“爸爸!我……我不想振作了,我也不想堅強了……我想好好睡一場,我好累……爸爸……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累……嗚嗚……”

顧立澤一怔,漸漸意識到她錯將自己認成了自己父親。他皺著眉頭看著她,像是在觀察什麼新奇的物事。只見她抬手胡亂抹去臉上的淚,又哭道:“天上的鳥兒,它不收,也不種,上帝尚且養活它,為什麼我要起早貪黑辛苦勞作都得不到善待?為什麼?”

顧立澤一言不發,將她摟在懷裡。輕撫著她的頭髮,任由她哭著。

哭吧。哭出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