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夫人被瞧的受不了,她順著趙慕慈眼光看過去,登時紅了臉,人也不自在起來。她忙將手包掩在身後,趙慕慈便看著那包原先所處的那處空氣,臉上維持著似笑非笑的微妙神情。肖夫人憋了許久,終於受不了,她忽然嚷道:“你做什麼那樣看著我?”

趙慕慈像是剛反應過來一般,看著肖夫人,神情和善:“我見您那包眼熟,就多看兩眼。我想起來了,我老闆曾送過我一個一摸一樣的,可是那隻我已經有了,所以那隻新的就沒用過。您要喜歡,改天我讓肖遠給您捎回來?”

肖夫人不做聲了。她倒是有心要。可是剛剛拒了人,又怎麼好意思。這樣想著,便聲氣弱弱的說了句:“不用。”

趙慕慈也不答言。她站起聲:“我去下洗手間,失陪。”

趙慕慈出去了。肖夫人看著椅子上那隻小巧的Dior包,看一眼便撇過頭去。不大一會兒,忍不住又撇一眼。

趙慕慈將自己關進了衛生間,心中委屈此時才氾濫開來。她坐馬桶上,一動不動,只將眼睛看著上方的天花板,可眼眶中還是不爭氣的噙了淚。她維持著這個姿勢許久,感覺眼淚要掉下來了,才扯了紙,小心的沾掉那多餘的淚水,以防弄花眼妝。剩下的淚,她便硬生生逼回去了,連同她心中的情緒。

被父母祝福的愛情。誰不希望呢。可是她尚且沒有得過便已經失去了。還被這樣惡言相待。人們為了自己的**和堅持,可以隨意凌辱傷害他人。為什麼這世界有這麼多惡意?

她沒有解。此時此刻,除了默默承受,她別無他法。

她是女強人嗎?她不是,也不準備是。強弱都是相對的。並不存在一種客觀的叫做女強人的生物,她只存在於心懷詆譭和排斥的人們的口中和眼中。女性強大對女性自身,乃至整個世界都是好事。但強大並不意味著就要傾碾一切,霸佔一切,欺壓一切,掠奪一切。強大意味著自身的充盈豐足,同時還可以對他人和世界提供保護,作出貢獻,共同分擔。

多美好。但肖夫人這樣的人是看不到的。她看到的只是她願意看到的,或者別人讓她看到的。她沒有心情也沒有能力去認真瞭解一個人,只憑著自己心中的**去判斷一個人的好壞優劣,或者被某一個人所吸引。這樣的人,世間何止千千萬。也許女性成長的阻力並不僅僅來自一部分男性,還有女性自己。

趙慕慈無暇細想。她看著鏡子中的自己,默默平復了情緒,走了出去。她沒有再返回包間,而是來到了酒店外面,看著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發起呆來。

肖遠爸爸其實是被肖遠媽媽安排的明明白白。所以肖遠一找到他,他便領著肖遠曲裡拐彎的轉起來,說找不到那個鋪子,電話又打不通,為的是給肖遠媽媽留出時間跟趙慕慈聊天。肖遠倒是急著回去,奈何爸爸就是找不到鋪子,只好跟著找。此時接到了老婆簡訊,說差不多可以回來了,肖遠爸爸便來到方才經過的一家鋪子,搬了三箱水果,穿過馬路往酒店走來。

老遠就看到趙慕慈站在酒店門前在看什麼。肖遠朝她揮揮手:“怎麼站在這裡?”

趙慕慈笑:“等不及你們,我就出來看看,順便也看看徐州的街景。”說完對著肖遠爸爸:“肖叔叔好。”

肖遠忙介紹:“爸,這就是趙慕慈,我女朋友。”

“好好!”肖遠爸爸一臉笑容,笑的和善可掬。

三人一起進了包間,趙慕慈幫著開啟門。幾人入座,服務員陸續上起菜來。

見了肖遠,肖夫人又成了和善熱情的慈母模樣,言行舉止也像剛開始那般優雅有禮了。趙慕慈卻瞧著心驚,對她遞過來的話只敷衍幾句帶過,低了頭只管吃菜。肖遠爸爸雖然是個不大不小的官,在家裡卻是名副其實的妻管嚴,一例事體都聽老婆的,對待老婆就像對待領導一般。方才收到老婆簡訊,此刻也就敷衍著讓氣氛不要冷掉,場面不要尷尬就是了。

肖遠媽媽又拉起了話頭,說徐州出名的就是豐縣的白酥梨了。這時節青黃不接,多虧肖遠爸爸人緣好,得了這兩箱,讓趙慕慈帶兩箱回去。趙慕慈心中更加鬱悶,臉上便連半分喜色也沒有了。肖遠爸爸看到,立時接上:“這梨是好東西,我們新沂的水蜜桃也是出了名的,這時節正是好時候。慕慈正好帶一箱梨,帶一箱水蜜桃,都嚐嚐鮮,也算是不虛此行。”

肖遠媽媽暗暗瞪了肖遠爸爸一眼。什麼意思。說好的弄兩箱梨送她,幹什麼換一箱水蜜桃,自作主張。肖遠爸爸將眼睛看向一邊,只對趙慕慈笑著,並不跟她接觸。

趙慕慈看著挺大兩個箱子,沒有心力客氣推讓了,便說道:“我拿不動。何況現在也不興人帶物了。快遞吧。”

肖遠說的確是這樣。於是肖遠媽媽便不好堅持了。肖遠媽媽想法很神奇,她想著趙慕慈要是扛著兩箱重水果回去,走路姿勢大概也不會太好看,也就不那麼高高在上令人不自在了。只是這種想法她無從說起,如今又實現不了,無端又添幾分悶氣。

吃的差不多,趙慕慈站起來:“叔叔阿姨,我吃好了。非常感謝你們今天設宴款待。我剛剛接到公司通知,需要馬上回上海處理工作。這就不耽擱了。改天你們來上海,我和肖遠再設宴款待你們。”說完便離席要走。

肖遠忙攔住:“怎麼回事啊?”

趙慕慈看著他:“真有事。工作。”

肖遠便不再攔,可是心中也有些失落。出發之前說好的,要帶她去他從小長大的房間居住,這下要泡湯了。想了想,他說道:“那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趙慕慈不置可否。回也行不回也行。肖夫人此時插進來:“這就要走了?慕慈你也太忙,本來還說讓你回家住一晚明天再回的。”趙慕慈垂著臉不答言。肖夫人又對肖遠說:“是這樣,你外婆聽說你回來,非嚷著要見你,不然你……明天回去?去看看外婆。”

趙慕慈聽如此便說:“就這樣吧,明天你回來,我現在走。”

肖遠只得罷了,說:“我送你去火車站。”

肖遠送趙慕慈到了火車站。他明顯感覺到趙慕慈似乎不開心,但是問呢,她又什麼都不說。趙慕慈此刻也才體會到,婆媳之間的恩怨,有時候實在是不好說。肖夫人跟她是陌生人,跟肖遠卻是母子。對她再怎麼不好,跟肖遠之間總是血濃於水。她不好去在一個兒子跟前說他母親的不好。這虧是吃定了。

趙慕慈當天晚上返回了上海。她終於明白,為什麼肖家設宴在酒店而不是在家裡做菜,又為什麼送梨給她。原來一切都是表演,一切都是拒絕。所以不等人家說家裡住不下或不方便,她主動便要離開了。既是不被歡迎的客人,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好。

趙慕慈夜不能寐,一夜輾轉反側。肖遠直到第二日下午才返回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