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作出決定的重擔,就完全壓在了孤石將軍身上。

這個正當壯年的沙場猛將,扶著神殿大街街邊攤販門臉的木頭欄杆,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撥出,彷彿是要將胸中的汙濁之氣一吐而盡。

不知怎麼的,他突然沒來由地想起了一個人,一個已經很久沒見過的人。

那個人名叫古利特·烈風,是“煉獄之錘”師團的師團長。

在北方的中原前線,身為聯邦七大精英師團之二,“煉獄之錘”和“戰神之傲”沒少因為爭搶戰功、訓練事宜、戰術調遣之類的事情明爭暗鬥,在身為聯邦少壯派高層軍官代表的德斯特·孤石將軍看來,過於傳統保守的古利特·烈風師團長更是無異於冢中枯骨。

德斯特·孤石將軍上次見到古利特·烈風,還是“煉獄之錘”師團奉命南下、出發偷襲帝國之前的餞行晚宴上,距今已經將要一年了——

——這一年來,彷彿整個世界都已天翻地覆。

帶著“煉獄之錘”一萬精銳南下,透過一條秘密隧道前去偷襲帝國的古利特·烈風師團長,在離開以後卻再也沒有傳來任何訊息。

有獸人軍官說,“煉獄之錘”師團已經成功將帝國南境攪得天翻地覆、殺得人類屍橫遍野;

但也有獸人軍官說,“煉獄之錘”師團至今沒有傳回訊息,或許已經全軍覆沒在帝國境內……

最開始,絕大多數聯邦軍隊高層,都更相信前一種看法:

畢竟,“煉獄之錘”是匯聚了聯邦最驍勇士兵的精銳中的精銳,古利特·烈風是成名已久的善戰老將,整個偷襲更是透過一條遠古時代的秘密通道——不管怎麼看,“煉獄之錘”都沒有在區區人類帝國境內折戟沉沙的理由;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煉獄之錘”依然杳無音訊,彷彿徹底消失在了那條就連絕大多數高層軍官、都不知具體位置的神秘隧道之中;

而中原戰場上的人類軍隊,則死守著燃晶峽谷愈戰愈勇,無論如何都不像是南境受到侵襲左支右絀的樣子……

最終,獸人將軍們不得不開始考慮那個最荒誕的可能性:

古利特·烈風和他的“煉獄之錘”,難道真的已經被人類帝國擊敗在塵埃山脈的另一側了?

可……憑什麼?!

他們無論如何都不能、也不想承認,人類帝國居然有能力在東境大片淪陷的情況下、還全殲一支聯邦精銳師團,甚至連一個活獸人都沒有放回聯邦境內!

最終,甚至有某些獸人將軍達成了一致觀點:

古利特·烈風和“煉獄之錘”一定是已經叛國,投靠了人類或是向南方投靠了魔族,絕非因戰敗失利、而被一群羸弱的人類消滅在了帝國國境之內。

有的時候,當事情的發展超出了接受能力,人們就真的很擅長自己騙自己。

而不知為何,目睹著屍踣血滿、遍地骨骸的血棘城神殿大街,德斯特·孤石將軍毫無來由地想起了那個消失無蹤的古利特·烈風將軍,想起了軍中那些同僚對烈風將軍下落真相的猜測紛紜。

十天之後,他們又會怎麼評價“戰神之傲”師團的德斯特·孤石呢?

孤石將軍因為這個突然湧現腦海的問題,而感到一陣心悸。

他怕了。

“薩滿大師……”德斯特·孤石將軍望著身旁的老獅心薩滿,張開口道,感覺嘴唇陣陣發麻,“我們……我們不能再進攻了,代價太大了。現在,還是先將鮮血聖殿圍困起來、不貿然進攻比較合適。”

老獅心薩滿聽到這個早有預料的決定,沒說什麼,只是黯然點了點頭。

他知道,對於後世的獸人一族來說,自己的名字一定會永遠被掛在恥辱柱上:他,作為鮮血聖殿十六位首席之一、堂堂獅心薩滿,不僅把自己的同僚們丟給了叛軍、化為殭屍,甚至還放任自聯邦成立後“永不淪陷”的戰神聖地落入敵手、被一群叛徒長時間佔領……

這是對於一個虔誠的戰神信徒而言,永遠無法得到寬恕的罪過。

可看著滿地哀嚎不止的“戰神之傲”士兵,看著行走奔忙療傷的低階薩滿,看著大街盡頭的屍體和猶在緩緩蹣跚的殭屍……

難道他還能要求一群可憐的年輕人重新上陣,繼續為了戰神而死嗎?

這個老邁的獅心薩滿,究竟還能做些什麼?

他思考了一會,然後得到了答案。

老獅心薩滿從脖子上,解下了自己那串銘刻著“霜心”安德烈亞紋章的項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