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您……別殺我們……求求您……我們不想死……”

肖恩·蒙巴頓別過了頭,靈歌大師攥緊了拳頭,背後那位金髮女劍士控制瑪蓮娜雙腕的手勁,似乎也不由自主地鬆了鬆。

而坐在最高位的黑髮人類,那位“艾略特·伊戈爾領主大人”,則在三秒鐘的沉默後,發出了一聲嘆息。

“走,都走。”他有些陰鬱地擺了擺手,“先讓我和她聊聊。”

人類領主的聲音並不大,但每個詞彷彿都有鐵一般的威嚴。

肖恩·蒙巴頓和靈歌大師只愣了那麼一剎那,就向領主大人一個躬身,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小屋;

金髮女劍士也鬆開了瑪蓮娜的手腕。她站在原地猶豫了片刻,似乎是在擔心自家主人的安全問題,但最終還是跟在肖恩·蒙巴頓和靈歌大師身後離開了小屋,將瑪蓮娜和年輕的人類貴族單獨留在屋子裡。

瑪蓮娜瑟縮著站在屋子中央,接受著那個人類年輕貴族的上下審視。儘管由於低著頭、看不到那個人類貴族的表情,但瑪蓮娜仍然感覺全身冷冰冰的,彷彿衣服都被那目光剝了個乾淨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那人類才輕聲嘆道:

“我是艾略特·伊戈爾,帝國霜楓嶺公爵。”

瑪蓮娜恍惚記得,在人類帝國那邊,“公爵”是個很大很大的頭銜。她小心翼翼地抬起頭,顫聲道:

“我、我叫瑪蓮娜……是……‘丹阿茲勒’的頭領……”

“霜楓嶺公爵”艾略特·伊戈爾默然凝視著她,瑪蓮娜讀不懂那眼神背後藏著怎樣的思緒。

她只能勉強自己,咬著牙道:

“求求您,不要殺——”

但這位艾略特·伊戈爾,則無情地打斷了她的哀求:

“我應該殺了你們,肖恩說得對,這是戰爭……而靈歌大師……算了。瑪蓮娜小姐,在來時的路上,我們就策劃過要在進入聯邦以後,用屠城給予獸人永恆的傷痛的。很不幸,你們是我們撞上的第一個聯邦領地。”

“不、不要……”瑪蓮娜感覺淚水再一次湧出了眼眶,“求求您……”

這求饒的話語,即使在她自己聽來都太軟弱、太無力,但瑪蓮娜真的想不出有什麼別的可以說。

她甚至絕望地意識到,當別人將屠刀架在了你的脖子上,你說什麼,其實都毫無作用。

“我們無法負擔整整一千個俘虜。”人類貴族斬釘截鐵地道,他冰冷的聲音又一次蓋過了瑪蓮娜小鳥呢喃一般的哭聲,“我們無法帶著你們行軍,只能將你們留在那裡……而你們中的每個人,都可能成為給聯邦報信的信使、毀掉這次行動的突然性。請不要向我保證你們的忠誠,瑪蓮娜小姐,我知道你正準備這麼做——就算我相信,你會遵守諾言不在我們背後捅刀子,但正如我說過的,你們有一千個人。”

瑪蓮娜甚至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於是只能放任淚水流淌得愈發劇烈。

“這是戰爭,肖恩說得對……”那個年輕的人類喃喃道,彷彿不是在和瑪蓮娜交流,而是在說服自己,“如果是‘煉獄之錘’征服了霜楓嶺,他們會怎麼做呢?”

“煉獄之錘”。這個熟悉的名字,在瑪蓮娜已然痛如刀絞的內心上,又撕開了一道傷疤。

年輕人類貴族,注意到了瑪蓮娜的神態變化。

“瑪蓮娜小姐……”他搭起手指,蹙眉問道,“……你認識‘煉獄之錘’師團?”

“認、認識……”貓人少女張開嘴,顫聲答道——她不明白這個問題的意義,只知道,她每多說一個字,或許就能將“丹阿茲勒”人民的生命延長一秒,“去、去年秋天,他們經過我們神恩綠洲……向南邊去了……”

坐在她床上的人類貴族,露出了一個有些複雜的微笑:

“你們沒見到他們回來,對吧?”

“對……”瑪蓮娜顫聲答道。

“嗯。”人類貴族咂了咂嘴,又有些玩味地看著貓人少女,“瑪蓮娜小姐……我提到‘煉獄之錘’這個名字的時候,你的眼神裡有恐懼……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

“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

——這個好奇的疑問句,讓瑪蓮娜似乎又回到了那個無數個日夜糾纏著她的噩夢中。她不想回憶。她不想敘述。她不想回答。

但在那年輕人類的目光逼視下,夢魘仍然如潮水逆流般呼嘯而來,浸沒了瑪蓮娜的每一分感官。她艱難地張開嘴,有些驚訝地意識到,自己敘述的語言中,竟然沒有多少激盪的感情:

“去、去年秋天……煉、煉獄之錘經過我們神恩綠洲,當、當時他們在綠洲外紮營休息、還在‘丹阿茲勒’徵、徵收糧草……當時……有一個獸人長矛手進了我們家……就是這幢房子……我父親,他、他當時是丹阿茲勒的頭領……”

說到這裡,瑪蓮娜感覺喉嚨堵住了,並且意識到那是因為她胸口最深處的黑暗,正沿著食道向上升起。但她嚥了口唾沫,咬著牙堅持說道:

“父親和母親……他們把過冬的糧食都交了……然後,然後……那個長矛手看見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