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混亂,一張張驚恐的面孔在視野中浮現。

陡然現身的獸人間諜,彷彿一顆從天而降的石子,在妓院一條街平湖般有序行走的人群中驚起了層層疊疊的漣漪;

但在嘶吼著、奔逃著、抱頭下蹲著的人群中,夏侯炎目光堅定,只是在尋找自己唯一的目標:

一株在暴躁狂風中柔弱搖曳的紫色風信子。

地面在轟轟作響,帝國通用語和獸人語在髒話齊飛,但夏侯炎只能夠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感受到手中撬棍的堅實觸感。

然後,他順利發現了目標。

在混亂的人群中,“薄葬教會”的悼亡者似乎已經和自己的兩個保鏢失散了——那佩戴風信子的黑色身影,慌亂躲過了一輛疾馳而過的運果馬車,茫然四顧一番,然後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看準最近處的某條小巷入口,一頭鑽了進去。

夏侯炎一腳踹開一對在旁邊廝打作一團的地痞流氓,然後提著撬棍追上前去。

在跟隨夏多爾會長前來的路上,他特意觀察過周圍的地勢——這是一個時刻準備跑路的、心中有鬼者的必修課;

而他記得,病急亂投醫的悼亡者,跑進的是一條死路。

從悼亡者的黑色袍子、與小巷子陰冷潮溼的牆壁出現在視野中,再到三步並兩步竄上前去、一腳將悼亡者踹翻在地,夏侯炎只花了四秒。

得益於之前的決鬥練習,他這一套流程走得相當熟練。

然後夏侯炎用最美帝最民主最自由的姿勢,用膝蓋將悼亡者壓在地上,不等對方發出“我不能呼吸”的哀嚎,就伸出左手,將悼亡者的兜帽和丫肩頭的紫色風信子一把扯了下來;

他右手高高舉起的撬棍停滯在空中。

霜楓嶺領主詫異的面孔,和伊莎·桑德利亞驚恐的俏臉,同時靜止在時間之中,四目相對,久久無言。

然後,一聲“大人!您在嗎!”的高呼,在兩人背後、小巷外的大街上遠遠響起,似乎有腳步聲在飛速靠近。

夏侯炎還在愣神,被他壓在身下的伊莎·桑德利亞已經拼命伸出雙手,將自家未婚夫用力推倒在地,然後從袍子裡掏出一顆黑色水晶,夾在纖纖玉指間飛快捏碎。

夏侯炎急忙朝著伊莎·桑德利亞的手臂伸手抓去,但聖痕地女伯爵早已經湮沒在一團陡然騰起的黑霧之中;

等領主大人縮回手來,他就連伊莎·桑德利亞的一寸肌膚都沒碰到,手裡更是隻剩下一條從默客長袍上被扯下的漆黑布片。

他愣了半晌,然後把布片舉到鼻子前,聞了聞。

風信子花香與玫瑰花香交織的味道。

風信子的香味,來自接頭的暗號標誌,他自己肩頭就彆著一株;

而玫瑰花的香氣,則無比熟悉,一如那天宴會上巧笑嫣然的黑裙女子。

霜楓嶺領主低頭凝視著手中的布片,徹底陷入沉默。

“大人!大人!您在嗎!”

愈發清晰的呼叫聲中,腳步聲還在不斷接近。夏侯炎咬了咬牙,將布片塞入懷中,然後重新拉上了自己因打鬥而落下的兜帽。

臉頰沒入陰影前的最後一個瞬間,夏侯炎心頭只能感到一種讓人哭笑不得的巨大荒謬感:

“薄葬教派”駐紮在帝都的悼亡者,居然是自家的未婚妻……

這……這他媽都叫什麼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