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逝者已逝

薛老心中感嘆，他還記得多年前這位大長公主很得先皇寵愛，時常將她帶在身邊教導。

公主生性溫順，從不亂髮脾氣懲處下人。人也聰慧，很多時候先皇發脾氣她總能知曉先皇的心意，從中耐心勸解。很多大臣都因為她而避過了責罰。

與坊間傳聞那般性子驕縱、眼高於頂的形象一點也不符。

日頭漸向西沉，山間風動吹得墳前的妙人兒衣袂飄動，猶如美人起舞。陽光照到李靜白皙如玉卻略顯消瘦的臉上，透出幾分嬌弱來，看得人格外心疼。

榮陽公主好歹差點成了薛家的媳婦兒，見她這樣，薛老心中難免不忍。暗自埋怨了李瑾佩一把。

怎麼照顧人的？昔日那個清秀美麗的少女都快被他養成老姑婆了，一年比一年瘦！

於是，原本壓下的那些話，又從薛大將軍的肚子裡湧了上來。

“公主！你”別等了......

“薛大將軍，您可怨我？”李靜臉色如常，手卻不由的握緊了。

薛老一愣，忘了繼續說出被打斷的話，問道，“有何可怨？”

“當年若不是我堅持要他去祺山，或許......”或許他便不會不回來了！

“公主多想了，一日戎裝在身，終生保家衛國。薛江身為薛家軍一份子，盡忠職守是他的本分。”

這一次薛老率先打斷了李靜的話，先祖開疆立國之前薛家先輩便已追隨左右。打完天下安天下，薛家一族為江國立下了汗馬功勞。

薛家世代武將，先輩們多為馬革裹屍。這片墓地中又何止薛江這一座衣冠冢。生為薛家人，從穿上戎裝的那一天起，便已經做好了戰死沙場的準備。

“薛大將軍的大義榮陽明白，我是想問，薛老作為一位父親可曾怨過我？”

“公主，老兒我雖然少時讀書不用功，卻也明白薛江他先是臣子，然後才是兒子的道理。”薛老瞥了瞥李靜滿臉的愧疚之色，即使道，“公主若執意要求個答案，說了讓公主心安也好。”

李靜明眸微抬，聽薛老的口氣，似乎這其中還有什麼隱情。

“當年薛江出征前曾與我長談了一次，他直言朝局不穩，需老兒我坐鎮京城由他去祺山最為合適。而那時，公主還未與他見面。”

聽完這話，李靜臉色沉了沉。

所以，他說捨不得離開是故意的吧！明知道若是他提出要去祺山，或許不捨的那人便會是自己了。

又或許她會不管不顧的不讓他去！

男兒志在四方，他是有鴻鵠之志的人，又豈會為了兒女情長的鎖事任性妄為！

李靜忽然輕笑了一聲，原來自己被他騙了這麼多年。

薛老見她如此，心中有些愧疚，卻依然決然的將謊言說到底，“好男兒志在四方！薛江他，他的能力並不止於中郎將而已，老兒我也是這麼覺得的。所以他去祺山，我也是樂見其成的。”

意思就是說，薛江去祺山是為了建功立業，並不全然是為了她。

薛老忍著沒告訴李靜，薛江當年還說了，建功立業，是因為他不想活在大將軍之子的光環下。

他要靠自己的能力，讓她可以安心快樂的與他一起走完這一生。

他要讓自己能夠護得住她，也配得上她。

“公主，逝者已逝，請你莫要怨恨薛江。是他沒那個福氣！！”

薛老雙手抱拳對著李靜一長揖，李靜不知是走了神亦或是傷了心，竟生生受下了這一揖。

半響，薛老才聽見一聲若有似無的，“不恨！”

輕輕飄飄的兩個字隨著幾滴淚珠一起消散進了風裡，再深深看了一眼屹立在那兒的青石墓碑。李靜才越過仍舊低著頭弓著身子的薛老將軍朝馬車走去，她臉上的淚已然隨風消失了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