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聲很快消失,周圍安靜得連一些連因晚風颳過的聲音亦清晰可聞。

顏清快步走到男童跟前,彎身接過三十兩銀子,其中幾兩碎銀染了些許血跡,有擦拭的痕跡,她往男童身上一掃,發現他左邊泥黃色的袖子染了暗紅的血跡,還有三顆糖葫蘆串別在小小的腰間。

她把銀子裝到錢袋裡,由於擔心接下來還會發生意外,希望男孩能先回家,“時辰不早了,弟弟先回家,明日早上去蓬萊客棧找姐姐好嗎?教你下棋。”

男童眼前一亮,“好嘞,姐姐明天見。”

他立刻撒腿往城西跑去,很懂事。

顏清莞爾一笑,自己猜中了呢,小傢伙想學棋藝,看他衣著打扮很普通,連長命鎖也沒戴,恐怕是想學也拿不出束脩。她倒可傳授一二。

她回身時,地上已經收拾乾淨,還支起了一張黑檀木雕寶相花矮几,兩張鋪了軟墊的矮墩。一塊黃梨木四周鏤空雲紋的棋盤,兩個翠綠的翡翠棋笥分別置於棋盤兩端,各盛有一黑一白的棋子,白如羊脂精純,黑若深淵凝聚。

四尺之外另有一張沉香木雕仙鶴矮几,上有香茗、果盤、糕點。果盤和糕點皆有白絹做成的籃子罩著,防塵和蚊蟲。

衛秋翎作為在太后跟前比皇子公主還要得臉的皇親國戚,一切用度盡顯奢華。

“請。”衛秋翎說完,撩袍落座,緩慢優雅的動作帶著幾分慵懶之感。

白玉是玉中極品,溫潤柔美,非常昂貴。

顏清原有白玉,回到黎家母親也贈了上等白玉,可那體量不過一斤,而將白玉打磨成一顆一顆棋子,可想而知耗費巨大,民間大概只有像衛秋翎母親身為大長公主,父親有功於當今皇上的天潢貴胄才能擁有,像太后孃家平承伯府和其它王府,恐怕只敢想想。

黑子的材料無非是黑瑪瑙、黑曜石和黑玉,其在亮橘色的燈光下聚光不強,越看越覺得濃得化不開,色澤也偏溫軟,應該是黑玉。

豪!

顏清腦海只想到了這個字來形容。

他的棋藝大抵是京城年輕一輩中的翹楚。

“衛公子請。”

顏清坐下,遇敵越強,她越冷靜。

“姑娘不以真面目示人麼?”衛秋翎懶懶一笑,身子往後靠去,瞥了眼後頭,像是不滿意為什麼不是有靠背的椅子而是圓墩,皺了皺斜飛入鬃的一字長眉。

顏清不照銅鏡也能料到自己的黑眼圈非常重,還是遮著吧,“相貌醜陋,請見諒。”

“行吧,你先。”衛秋翎沒在意,禮讓她先手。

“好的。”顏清玩起守角穩打穩紮。

衛秋翎自顧自在天元遊玩。

他們下了十步棋,結果是引得圍觀的老者嘲笑,言其不知所謂,特別針對衛秋翎道:“衛公子腰纏金山也不必如此敗家吧。”

衛秋翎聽後,震了震,有些惺忪的雙眸劃過那老者,和善地說:“我穩贏啊,老丈。要不等會兒這姑娘輸了後我們來一盤?”

那一臉不屑的老者立刻笑逐顏開,“好說好說。”接著一言不發觀棋。

氣氛由此變得輕鬆了些。

衛秋翎的棋路很簡單,是入門最基礎的走法。顏清猜想他沒把自己放在眼內,在下第十七步棋時開始改守為攻,其勢之猛,衛秋翎兵敗如山倒。

正打著盹兒的衛秋翎,忽然發現自己前無去路後有追兵時,打了個激靈,醒了。

“果然是敢擺攤的老手。”衛秋翎認輸,讓侍從付錢,又問顏清:“這局是我大意了,不知可否繼續?”

顏清正愁沒銀子,誠謂多多益善,這局可能是衛秋翎估計摸她棋路和底子,接下來可能會贏得很艱難,或者輸。

“可以。”她收回黑子。

衛秋翎示意下人奉茶,隨意道:“這局二十兩,姑娘敢嗎?”

顏清接過精緻的青花瓷茶盅,盅蓋未揭已聞到安神補腦的藥湯味,而且不與人參相沖,心裡有點莫名,貴公子近來都在養生嗎?

“行。”她覺得對方想把她贏的吐出去,怕就不會支攤兒了。

“姑娘請。”衛秋翎還是讓顏清先行。

顏清在天元起手。

衛秋翎半闔著眼,亦步亦趨,只是走著走著,突然進了死衚衕,回首一看,四處碰壁,無計可施。

“行,我認輸,再來,三十兩,姑娘敢嗎?”衛秋翎顯得懊惱,也只是惱自己大意,而非惱顏清竟敢贏他。

剛才那老者道:“公子您太大意了,這姑娘手法看似尋常,可尋常中處處有真章,您得用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