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字落在眼底,章瀅猛地坐了起來,安初陽他巡邏的時候難道看到了是誰動的手腳了嗎?那時候人多不方便說出來,此時才讓人送了信過來,當面將事情說清楚嗎?

她的心有些不平穩的跳了幾跳,白日裡那麼多人在,連一句正式的謝謝都未曾與他說過。此時手心的信便如同一團火一樣灼燒著她,連帶全身的血液也熱了起來。她站了起來,腳步往外剛走了兩步,內室裡的水晶折射的光閃過她的眼眸,倒影出殘缺的人影,露出那一支別在頭上的玉鳳簪。鳳首銜珠,潤澤尊貴。

章瀅猛地頓住,奔走的動作停駐,像是被折了翅膀的鳥兒,頓時頹然。她又慢慢的躺了下去,捏著一張紙在手心裡揉著。

是啊,她一時衝動,差點就忘記了,自己不是潁川侯府的小姐,而是後宮最受寵愛的珍妃娘娘了。這張紙,蹊蹺太多。

依安初陽的性子,絕對不會半夜三更從牆頭丟封信箋出來這種事情的,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故意假借這紙條來約她。她冷冷一笑,將紙抓成一團擲到地上,目光森然。這些不安分的人,定然是今日看到安初陽救了她,又想用這法子約她出去,到時候好來個甕中捉鱉。

抬手撫了一下凃了淡紅眼影的眼角,大概是那時候看到安初陽,眼神裡還是透露出什麼,被人捕捉到了,才會有這一封信的。

谷兒一直在等章瀅回話,不到一盞茶功夫,見她神色變幻了好幾次,一時激動,一時憂傷,最後又化為了一片冷凝,只看著沒有回話,直到見章瀅的臉色恢復了尋常,才問道:“娘娘,這上面寫了什麼?”

章瀅想了想,把信遞給了谷兒,“你瞧瞧罷。”

谷兒跟在孟夫人身邊,是識得字的,一眼看完,心裡就有些害怕,“娘娘,這是安公子寫來的嗎?”

“不會。就憑安初陽那性子,怎麼可能會來月下送信這一套,這定然是有人故意送進來的,想引我出去的。”章瀅摸著左手長長的金色縷空護甲,臉上的笑意微涼。

米兒從外間收拾了進來,聽完兩人的對話,走到谷兒的旁邊看了一眼那信,忽然皺眉道:“娘娘這裡送了信,也不知道安公子那裡是不是也讓人送了。”

剛躺下去的章瀅又立刻坐了起來,雙眸震驚的望著米兒,“我怎麼忘記了,她們要陷害的話,就必須要有男人才可以!”安初陽在御花園救了她,如果那個下手的人也以她的名義寫一封要求求見的信箋引安初陽過去,到時候那些人到了明月亭,雖然她沒在,可安初陽在那,搜出什麼東西來,比如那冒名的信箋,到時候兩人也會被拖下水。

“米兒,你趕緊去明月亭外面守著,若是看到安公子,就讓他不要再進去了。”章瀅吩咐道。

米兒卻是擰眉不動,看著章瀅雖然震驚卻洩露出淺淺驚惶的面容,斟酌的開口道:“娘娘,奴婢若是去到的時候,正巧遇見埋伏在明月亭周圍的人,豈不是更說不清楚了。”

如同一陣冷風拂面,將章瀅頭腦中一團煩亂吹了個乾淨,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又犯了衝動這個老錯誤。她只顧著不要讓安初陽陷入這一門的危機之中,卻忽略了米兒原本就是她身邊的人,要是讓人抓住了,那就等於人贓俱獲,更是洗不乾淨了。可若不去讓人攔下安初陽,到時候事情的結果還是會對她不利。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站到了軒窗前,推開窗戶之後,秋日的寒風迎面灌人的肌膚毛孔之中,章瀅忍不住的打了個哆嗦。

米兒趕緊拿了披風給她披上,“娘娘,秋夜森寒,你還是莫要站在窗前,著了冷風可就不好了。”

章瀅搖了搖頭,吹一下冷風也好,將剛才那渾身流動的灼熱焦慮吹去。她看著窗前的大樹上掉落了一片枯葉,飄飄蕩蕩的垂落到了窗臺上。又是一年秋,花草樹木都在蕭瑟之中枯黃死去,埋在了泥土之中,等待著明年春又來……

忽然,她的眼眸裡劃過了一道明亮的光線,面上露出一抹從容的笑意,轉頭對著米兒道:“幫我梳妝,我要親自去明月亭。”

雖然章瀅沒有明說過對安初陽如何傾心,然而米兒卻是知道自己這位娘娘對安公子的不同,剛才她便是怕章瀅關心則亂,才會提醒她,此時見她吹了一陣涼風后,所說的話比開始還要讓她驚訝,“娘娘,你怎麼能去啊,你都識穿了送信之人的陰謀了,再去豈不是讓人抓住你的把柄。還請娘娘三思啊!”

“米兒,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今日這局,就算我識穿了,不去赴約,最後也還是會牽扯到身上來。”她一面說著,一面站到等身高的水銀紫檀包邊鏡架前,挑選合適的衣裳。

谷兒依舊是滿臉的猶疑,苦心道:“娘娘,安公子被人抓住,搜出那封假的信箋,只要娘娘沒有寫過,沒有做過,沒有確鑿的證據,依陛下對娘娘的寵愛,不會對娘娘怎樣的。”

見她玉手指著一件水色雲煙裙,谷兒忙捧了出來,和米兒兩人展了開來,章瀅轉過身來,伸開兩臂,含笑道:“你們聽過一個“疑鄰偷斧”的故事嗎?說的是有一個人丟失了一把斧子,便懷疑是鄰居的孩子偷了,他看那鄰居孩子走路的樣子、說話的神態等一舉一動都像是偷斧子的。你知道嗎?這後宮之中,有時候讓一個人冷落的,並不一定要實際上的證據。只要讓陛下懷疑了,日後就算我再小心翼翼,也會惹得一身髒。”對方就是認定了這一點,才會如此篤定。

她說的如此詳盡,米兒,谷兒兩人自然是聽的明白,“娘娘,那你親自去,陛下看到你和安公子在那,豈不是比疑心還要嚴重?”那可是叫親眼所見啊。

章瀅微眯了眼一笑,側過來望著兩人,細嫩的肌膚在夜明珠照耀下,瑩瑩生輝,“所以啊,我們就要做一點準備了。”

停雲軒中。

蘿葉從外頭走了進來,對著正坐在桌前的玉嬪行了個禮後,面帶喜色道:“娘娘,奴婢已經看到珍妃從未央宮裡出去了。”

玉嬪拈了一塊蜜餞李子在口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自然會去的,在御花園裡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她和那安初陽之間絕對不是同鄉那麼簡單。”

“娘娘目光精準,一下就看出了珍妃不安份,有了陛下還和個侍衛不清不楚的。”蘿葉細細的嗓子帶著巴結,眼前這個玉嬪可是四皇子送進宮的,又是陛下最近的新寵,她可要好好的巴結,以後就可以仗著主子在宮中耀武揚威了。

“安初陽那邊呢,怎樣?”玉嬪拿起帕子擦了下手,那侍衛生的倒是不錯,男人味十足,出身也挺好的,父親還是戶部尚書,只可惜啊,偏偏還跟珍妃搞在一起,也由不得她不下手了。

“回娘娘,據回報,他收到信後,沒多久也出來了,像是朝著明月亭那方向去了。”蘿葉眼底帶著一抹精明,輕聲地說道,“他們兩人都依照娘娘的神算現在去赴約了,娘娘,咱們是不是也要動作了?”

玉嬪挑眉一笑,她是中州的官員家中的歌姬,從小就從眾多女孩之中挑出出類拔萃,容姿出色,根骨上佳之人,然後讓師傅來教她們琴曲歌藝,根絕每個人不同的氣質,培養出各種各樣不同性格,不同才藝的美人,再獻給其他高階的官員,或者是賞給下面得力的幫手,用來收買,籠絡人心。

府裡的歌姬之間,鬥爭也並不少,相互都想成為最出色的那一個,可以博得一個更好的去處,伺候到一個好的男人。而她便是府中最出色的一個,她一直覺得自己是要伺候的人必然不和其他平庸的女子一般,她的身子要獻給這世界上最強大的男人。事實證明,憑藉她的努力,她的心計,成功吸引到了當時到中州的四皇子,將她帶入府中之後,四皇子便告訴她,以後要讓她成為明帝的女人。

皇帝啊,一國之君,萬人匍匐,一句話,便可讓天下蒼生血流成河。

這是她在夢裡都想要攀附的男人,如今卻成為了現實。一舞讓帝王傾心之後,她的手段果然讓明帝對她格外歡喜,整個宮中的人誰人不是對她巴結,什麼好東西都往她這兒送來,就是知道她日後定然會是明帝的寵妃。

這一切都很好,很符合她的夢想。可是還有一個女人,竟然比她還要受寵,就是在她前面不久進宮的珍妃。

她討厭有人比她好,比她出色!就算是後宮佳麗三千,她也要做最受寵的哪一個!在府裡她便要做最出色的,最受大人關注和期待的歌姬,在宮裡她也要如此,做最受陛下寵愛的妃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