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兩人案卷一調,其實大夥兒都心知肚明,這當中根本就沒有太多切實的指證,只是當時正好趕在槍口上了,所以才鬧得沸沸揚揚。

要問清真相併不難,一頓板子夾棍下去,都招了。

杜家人涉嫌造謠生事,誣告官員,立即捉拿歸案,容後處置。萬金虎貪圖錢財,窩藏官家奴婢,論律處以罰金,重打四十大板後趕出公堂。

至於最後要如何結案,卻不是能由他們刑部說了算的。只能把各方的證言證詞記下,留待聖上發落。

當然,碧落和雪硯兩個丫頭就該發還給張蜻蜓了,在案子一日未了之前,還得留她們一條活路。

只是這兩丫頭臉色著實古怪,竟是一樣的面如死灰。安西在堂上看著不好,跟守在外頭的張蜻蜓商量過後,提出建議,“我家主母怕把丫頭領回去,又說她虐待如何,還請大人一併收押在監,縱是需要銀錢供給,我家也願一力承擔。直到案件了結,再發還我家吧。”

聞聽此言,雪硯眼中最後的那一抹光亮也頹然消逝了,碧落更是就歇斯底里的尖叫起來,“她在哪裡?讓我去見她她不是想要我死麼?我就一頭撞死在她面前”

見她如此失控,還真不敢把她放了。即刻便有官差上來給她和雪硯戴上重鎖沉枷,以防她們在公堂之上就自尋了短見。

張蜻蜓在外頭聽說之後,只搖頭說了三個字,“自作孽。”不可活。

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在吳德那樣人的府上這麼多天了,能得著好?這兩丫頭還都生得頗有幾分姿色,只怕早已是殘花敗柳,生不如死了。

雪硯拼盡最後一口氣撐到現在,應該還是為了她的家人。而碧落,想來是為了和自己賭這最後一口氣吧。若是真的見了,她們哪裡還能再有生機?

“走吧。”張蜻蜓淡淡吩咐著,心情卻莫名的低落。

鉛灰色的雲層越壓越低,已經有細小的雪花不斷落下。若是不幸,落在路上,車馬輾過,瞬間就融入汙泥,渾濁一片。可總也有些幸運的,或是落在高山上凝結成冰,或是落在汪洋江河中融入清流,便保得一生清白,乾乾淨淨。

可她們明明都有機會選的,為一定要把自己逼上絕路?左右脫不過一個貪字,一點私心,就將自己置於如此境地,張蜻蜓會為她們惋惜,卻無力挽救。

回到府中的時候,恰好她打發人請來的夏仲和還沒走,在那裡替潘雲祺拔牙。幾乎整個潘府,都能聽得到他那殺豬般的鬼哭狼嚎。

張蜻蜓本就心情不好,聽著這動靜更是皺眉,命人把門窗緊閉,只等夏仲和給潘雲祺治完了,再請過來見禮。

小謝夫人真是快心疼死了怎麼兒子叫得這麼悽慘?

夏仲和也很無奈,雖說他把那麻沸湯的劑量減了一半,但起碼該起到一定的效果吧?無錯不少字想想之前在邊關,給那些將士們截手斷肢之時,還沒有半點止痛的湯藥,人家都沒叫成這樣。這位三公子,不是他說,也實在是太嬌慣了些

“請三公子暫且忍耐,現只剩下最後一顆牙了,把這個弄好了,往後就好了。”他特意提了句,“大公子之前給西戎人抓了,成日毒打鞭笞,可都沒吭過一聲呢”

小謝夫人聽得生氣,幹嘛拿潘雲龍跟她兒子比?欺夏仲和年輕,不免嗆了一句,“那是你親眼瞧見的麼?”

夏仲和眉頭一皺,心想這位夫人怎麼說話如此無禮?怪不得張蜻蜓讓他如何行事,這樣的人,確實欠教訓。

迎著小謝夫人雙眼,他坦然道,“因小可也曾流落蠻邦,故此大公子的英雄蓋世,確實是小可親見,並沒有半句虛言。”

小謝夫人一下給堵了回去,只得教訓了潘雲祺一句,“你也爭點氣,忍一忍吧”

潘雲祺已經痛得話都說不出來了,涕淚橫流,沒有半點讀書人的斯文樣。葉菀瑤實在嫌棄,推說蘭心那新生的孩子哭鬧,早躲開了。

夏仲和最後這一下子,手下加了點暗勁了,一顆牙撥出,也把潘雲祺痛得生生暈了過去。

整個潘府的人都鬆了口氣,天下終於清靜了。

夏仲和洗手告辭,小謝夫人連個謝字也不提,只顧著急急追問,“那我兒時候能醒來?醒來要是再痛怎麼辦?能不能把你那麻沸湯多留幾服?”

夏仲和暗自搖頭,卻還是耐心解答,“三公子最遲到明早便會醒來,醒來之後的頭幾天,是一定會痛的,這個可沒法子。麻沸湯藥材珍貴,宮中也是配製不易,況且久服極易成癮,對身體有莫大害處,小可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給三公子弄來。請夫人不必過於擔憂,只要捱上這幾日,便無事了。小可太醫院中還有召喚,不便久留,告辭”

小謝夫人無法,這才命人奉上謝銀,夏仲和也不推辭,接了便走。

剛出院子,就見有兩位年輕女子從側面小徑上走來,其中一個面容姣好,清冷淡雅,另一個卻姿容平庸,珠光寶氣,瞧她們的裝扮,都似是府中小姐,夏仲和急忙低頭,快步出去了。

潘雲霜有些好奇,問門口的丫頭,“這就是二嫂請來的太醫麼?”

丫頭點頭。潘雲霜笑著跟潘雲霏道,“還以為是七老八十的老頭子呢,居然這麼年輕,生得還挺俊秀的”

潘雲霏只覺微窘,“姐姐怎麼說起這樣話來?小心給人聽見,咱們還是先進去看看三哥吧”

不過心中卻也納罕,這麼年輕的太醫,倒當真少見,也不知二嫂把他請來,是不是個有本事的,萬一要是治不好,母親豈不又要大吵大鬧?

可潘雲祺的傷口確實處理得很好,雖是昏昏沉沉中,但把夏仲和留下的湯藥服下後,燒也退了,腫也消了。後頭再請大夫來瞧,都說這個大夫很是高明。

眼見潘雲祺一日好似一日,小謝夫人這才作罷。不過這回吃這麼大的虧,這口氣她卻咽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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