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覽搖了搖頭,說道:“難民死傷,尤其是那女子的死,是公子心中的結,誰勸都沒用。”然後嘆了口氣,“自古成大事的人,哪個會是有婦人之仁,婆婆媽媽的?可是沒有人是天生心堅如鐵的……英雄的心,只怕都是這般,滿是刀刻斧鑿的傷痕,千錘百煉之下才能刀槍不入。尤其在這人相啖食的亂世,心志不堅的人總是會被淘汰的。公子是聰明人,他能想通,我們等著便是。”

高覽話音才落,只聽賬內袁珣的哭聲漸漸小了,抽泣了一陣,袁珣才啞著嗓子道:“高大哥說的有理,我……我沒事了,讓襲人進來吧。”

高覽嘴角微微向上微微牽動,朝著不明所以的史阿孔秀招了招手,離開了袁珣的帳篷。

片刻後,襲人扶著梳洗打扮一翻的袁珣走出了帳篷,袁珣吊著左手,右手牽著一臉淚水的丁奉,紅著眼睛掃視了營地一眼。

他昏迷了三天。

今天早晨,在袁紹的幫助下,孔秀終於押著糧車姍姍來遲,同來的除了梁醫師,還有襲人。襲人知道孔秀回洛陽運糧,偷了司空府中一匹小毛驢,悄悄跟著孔秀來的。

當日,袁紹帶著西園軍中軍迅速的圍了正陽門的中壘校尉手下軍事,等顏良黑著一張臉命令士兵將中壘校尉一行繳了械,孔秀不敢再耽擱,忙帶著一群遊俠押送糧草朝著袁珣所在之地急趕,待他發現襲人時,卻也離洛陽上百里了,自不好再將襲人趕回洛陽,只好讓襲人隨糧隊而行。

袁紹繳了中壘校尉的械後,卻是搶先跑到西園,告了王允一個黑狀。被急招入宮王允聽說糧草乃是袁珣為了救濟弘農三輔的流民所調也是驚愕萬分,百口莫辯,只好咬死法令不鬆口。

可是他王允也不是軟柿子,立馬當眾彈劾袁紹私調京中禁衛,圍攻中壘校尉所屬。

張讓聽到了這個訊息,簡直是欣喜若狂,糾結了一眾手下官員紛紛彈劾圍攻王允身為河南尹,無視流民性命強劫糧草,草菅人命德行有虧。

袁紹見到閹宦一眾藉機圍攻王允,也是頭疼萬分。他雖然生恨王允行事不分青紅皂白,但是王允終究是士族一員,更是反閹宦的急先鋒,無奈只能聯合何進為王允說話,同時彈劾張讓公報私仇其心有鬼……

洛陽一時間因為一個小小的袁珣風起雲湧,各路政客你來我往。精彩紛呈。

靈帝看士族分裂為兩幫,張讓從中攪混水,也是心中笑開了花,這瓜吃的他暗爽不已,一時間也不表態,三方你彈劾我,我彈劾你,你方唱罷我方登場不亦樂乎。

不過這些都和袁珣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他倚著襲人走出帳篷,周圍正在燒火用餐的流民遊俠們看他出來,紛紛站起了身,朝著他看了過來。、

袁珣深深呼了口氣,好似要將心中鬱氣全部撥出,朝周圍深深彎腰鞠躬,他一個方向一個方向深深的鞠躬,他面對的流民遊俠們,紛紛讓開身子,不敢受他一禮。

“各位兄弟,各位百姓,這一禮請不要躲。”袁珣一邊鞠躬,一邊啞著嗓子大聲道,“發生這種事情,全是袁君瑜之過,袁君瑜心中有愧。”

周圍的人全都聽到了袁珣醒來在帳中嚎啕大哭,此時見袁珣出來道歉鞠躬,都紛紛紅了眼睛。樂老四走出人群,輕輕跪在地上,大聲哭道:“公子莫要如此,倘若不是公子收留,我等饑民早已成為山中枯骨,野獸糞便,公子為我等單騎追兇,身受重傷,又有何等罪過?”

袁珣直起身子,也不想向眾人解釋他的自責,只是紅眼說道:“我再不會讓此等事情發生,只要我活一天,必不負汝等!”

周圍流民一聽,紛紛跪下道:“公子仁德!”

袁珣想起為自己擋箭而死的袁三娘,輕輕蹲下身子,摸了摸丁奉的腦袋道:“奉兒,你母親為我而死,我當尊其為姐,以後我便是你的舅父,你和我一起生活,叫我舅父。”

丁奉一把抱住袁珣的脖子,哭道:“舅父……”

袁珣將丁奉單手抱了起來,轉頭卻見到周倉低頭跪在一旁,一言不發。他走到周倉身邊,輕輕嘆道:“元福起來吧,此時責任在我,你和我一起追擊裴元紹,有功無過,不需如此。”見周倉跪著沒有反應,又道,“你不起來,我有傷在身,是否要我強行扶你起來?”

周倉抬起頭看了看袁珣吊著的左手,又低頭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大聲道:“主公收容流民視為仁,活饑民命,乃是德,單騎追敵是為義,如此品行令人佩服,周倉無才無德,只有一膀子力氣,原為主公馬前卒,此後為主公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這個時代,主公二字是不能隨便稱呼的,一旦認人為主,便是家臣,一輩子為其人所使。史阿和孔秀雖是袁珣手下的遊俠,但也不稱袁珣“主公”倘若將來有一天,他們離開袁珣,袁珣也是不能拒絕的。

而高覽確實是袁氏家將,但嚴格來說,他的主公乃是當今司空袁隗,和袁珣一點關係都沒有。

“元福何必如此,我年齡尚小,何德何能認我為主?”

周倉抱手肅穆朗聲道:“有志者不在年齡,甘羅十二為相,霍冠軍十七封侯,主公才智品性不在他們之下,周倉何以不能認主公為主?”他看袁珣還要說什麼,斬釘截鐵的道,“主公若是不應,我周倉跪死在這裡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