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立時起身言語:“皇太后真是虛抬了臣婦的臉,臣服可不敢當!”

“你安心坐著吧,不必一句一起身的,你是葉嬤嬤教養大的,便是我這一路,算我的嫡系至親呢!”皇太后一句話便給林熙歸了隊。林熙豈會不知話意思,立時起身笑言:“能算到您這一路的嫡系來。定是臣婦祖上燒了高香的,臣婦當真是好福氣了!”

她這言辭讓皇太后聽著熨帖,便笑著點頭,此時太后卻是一清嗓子開了口:“時光荏苒,一眨眼你都是有孩子的人了。林氏啊,你還記得當年你到宮裡來參加乞巧宴麼?那時你同謝家的十四姑娘在一處,可叫本宮為難了,真不知是選你好。還是選十四姑娘好!”

林熙淡笑不語,並不出言接茬—這話兒她可沒法接,接不好就要栽進坑裡。她可沒忘記當年她差點就當了絆腳石,更沒忘了,她全然就是被當年的這位太后給算計去當坑的,這會兒她到賣好來了,難道她就真不知道十四姑娘是早定的人嗎?

“那後來母后是如何選的啊?”此時朱氏見林熙不接茬。便張口遞梯子,立時太后言道:“最後啊,還是淑貴太妃拿了她的喜盒給了林氏,我想著她有此殊榮也不枉這一行,才安心點了謝家的十四姑娘。也不知林氏可怨我不?”

“原來是這樣啊!”朱氏轉頭衝著林熙言語:“一品夫人當年原是如此敗北的啊!”

林熙聞言一笑:“是太后和太妃恩澤,看臣婦年輕。怕臣婦不懂事,才有心照料,說實話,臣婦可比不上我那十四姑姑,她乃謝家嫡女,自小便是飽讀詩書的,她的才華與本事,對的起那個巧字,是以太后與太妃當年抉擇,臣婦可服氣的很呢!”

“謝夫人這話可謙遜過了,說實話,本宮當時看你,覺得你乖巧敦厚,是個溫柔細弱的小姑娘,可誰料這一眨眼的功夫,你年紀輕輕的就做了謝家的當家主母,倒是雷厲風行起來,不但手段高明,治下也更嚴明啊!”

林熙聞言欠身衝著太后一彎:“太后娘娘與謝家親密無間,臣婦便也不怕丟醜了,哎,我兇狠起來這也是沒法子啊,有道是:這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自打我成了當家主母起,前有刁奴盤算,後有小人撤退,我若溫溫柔柔的,豈不成了軟柿子?我夫家滿門都是飽學之士,更知禮義廉恥,家人雖未為難,偏生那些吃了謝家好處還手腳亂拋的,一心生非,我是當家主母,就得看住這份家業啊,不然那對的起公婆信任,又哪能在謝家立腳?是以我才只能狠下心來,快刀斬亂麻,削了這些孽障,免得吃著我謝家的好,還生著我謝家的非,當我謝家是好欺的主嗎?您說是不是啊,太后? ”

太后聞言尷尬的一笑,強自當自己沒聽出這話影射之句:“府大便生刁奴,這不稀奇,小門小戶的可就沒這些是非了 。”

林熙笑著言語:“太后這話有道理,可是我這幾年莊子上的事也不少,小門小戶也有鬥嘴的瑣碎,是以還是覺得老話有道理,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哎,我呀,既然在這個位置上,也就只能扛起來不是?再苦再難,就是頂著風言風語不也得做?”林熙說著微微抬了頭,眼神沒直視太后的臉,卻也明顯的衝了她:“太后您是過來人,當年先帝大行,若不是您和皇太后撐著,何來今日這般天下太平?不也是您二位守定了江山,助力陛下萬代社稷的嗎?”

太后悻悻的一笑沒有言語,到時皇太后聞言笑了:“你到會說,一轉頭,倒扯上我們了,我們又與你治家有什麼相關了!”

林熙起身,輕輕一福:“回皇太后娘娘的話,我們做女人的,以誰為榜?天下臣民當以皇室為榜,女兒家的自然是向著母儀天下的皇后學習,皇太后,太后,你們一直是臣婦心的榜樣,是你們用堅定的信念,高雅的儀態,親切的言辭,讓臣婦明白命婦該如何做,是你們的睿智果敢和護衛皇族的心,讓臣婦明白護衛一個家庭應有的態度啊!臣婦謝林氏,真心叩謝二位娘娘對臣婦的感召之力,臣婦有生之年必然像二位學習,如何待人接物,如何恩威並舉!”

她說著又是一個福身,但言辭卻已經敞亮了她想說的話,太后的嘴抿了抿,皇太后則抬了手:“免了吧,你這幾句可把我們都誇上天了,哀家這張老臉啊。都聽的燙了!”她說著衝邊上一招手,此時宮女們送了茶果上來。林熙接過,裝模作樣的抿了一下,水剛碰唇便放了。

“難為林氏你如此把我們當榜樣,不過有件事本宮不是很明白。”太后說著衝林熙目色凌厲起來:“去年年歲跟前,你家姊妹的婆家出了事。隨後你姊妹便去了,你和 她好歹也是姐妹 ,怎麼不多盯著她啊!你是不是對自己的姐妹太疏離了?”

林熙嘆了一口氣:“疏離也是無法,嫁出去的姑娘是潑出去的水。出嫁便從夫,什麼都跟著夫婿一路,按說曾家和謝家也是親戚。可曾家人傲骨有才華不願讓別人說他們盤附謝家,是以兩家之間親近,也只限於我婆母同曾姨媽,何況我自進府,就忙著學規矩。學禮儀,好不容易才有點頭緒,偏家老爺子遭遇橫禍,就那麼去了,別人也許到我們福氣。可我同夫婿,真心只願家人平安。其他一切都不重要,是以夫婿接手後立志護衛謝家以慰祖父在天之靈,我更是忙前忙後,後來我姐出事的時候,恰逢我生產之日,等我知道的時候,我姐已經殉情而去,我雖痛惜,卻也對我姐的忠貞不二深感敬佩!太后娘娘今日責怪我的疏離,我也深覺不好,這不前陣子已有所悟,便和我四姐也熱絡起來,到底一家親的,不能再看著我四姐出事。”

林熙說著還做足了樣子擦抹,葉嬤嬤教過她什麼是假表情,那麼相應的,也知道如何作假來偽裝。

果然皇太后看著林熙一副眼淚上湧,隨後略見激動的模樣,以為她是真心惋惜與期許善待,便是開了口:“你這孩子,和葉嬤嬤一個性兒,帶人忒真,忒實誠,生怕欠了別人似的,得一點好,就掏心窩子的還,你呀,還真討我喜歡!”

“能得皇太后娘娘的喜歡,這是臣婦祖輩上修來的福分,臣婦願意一輩子都討著您的喜歡。”

皇太后聞言笑著點頭,太后此時清了下嗓子又言:“當年有這老侯爺與侯爺夫人的一場意外,莊家和謝家之間還能回到過去嗎?”

林熙眨眨眼:“臣婦是這樣想的:飯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事在人為嘛,何況,那到底是一場意外,天要下雨孃要嫁人的,我們誰能攔,誰能阻?與其為這過去耿耿於懷,老死不相往來的,不但傷的是姐妹情誼,親戚情誼,更傷著我們的臉,畢竟這天下最難的事,不是誰能贏了誰,而是誰能容了誰?”林熙說著看向了皇太后:“我記得葉嬤嬤在教導我們幾個姊妹的第一天,就對我們說了這樣一段話:‘賢者,高才也,德者,高義也,能容難容者為君,因其大量放有王者之風,堪稱君;小肚雞腸者小人也,因其心胸狹窄,舉止計較而嫌為小人。我今日教你們,不求你們能賢,也不求你們為君,但絕不可做小人,睚眥必報,不擇手段,是為恥!你們為人當以德為先,以君之心相守,能容難容之事才可大業!’當時她說完這話,我一直銘記在心,也努力去做,但到底人小,家受些誤解委屈便哭,總覺得氣不忿,很想討回來,可是嬤嬤卻告訴我,守得住多少詆譭,才得的起多少風光,吃的其苦,必受其耀,她還說這是她昔日伺候在皇太后跟前,皇太后教她的道理呢!”

她這話最後幾句藉著葉嬤嬤的名頭送到了皇太后的身上,皇太后聞言一愣,隨即笑言:“昔日不過一番感慨,她倒記住了,還教了你,倒也真格兒是嫡系了!”

林熙笑著福身,規規矩矩,但她卻偷眼掃了一眼太后—這些話,她其實根本就是說給太后聽的,她要她明白自己的態度。

太后陰陰一笑:“看來我們的謝夫人很是能容難容之事啊?”

林熙轉頭衝她笑言:“其實也未必,人嘛總有個底線,不觸及了,倒也無視,老話也說兔子急了會咬人的嘛!我呀真是疼惜姐妹緣分,就好像太后娘娘和太妃,昔日也曾是姐妹佳話,如今的太妃已去,太后還處處拉巴著莊家,足可見您是個念情重義的人。臣婦也是真心向要效仿,不想讓外人道我們姐妹之間的閒話而已。”

太后聞言捏了手裡的茶杯。她望著林熙,眼裡卻是笑意滿滿。

林熙明白自己的話會讓太后有多麼激動,可是與其讓她以為自己好拿捏而死咬不放,自己寧可先下手為強—想咬我,你可要小心了。我會崩掉你的牙!

“這話說的有道理,到底是葉嬤嬤帶出來的,知道做人的規矩和道理,聽你這麼說。我可放心了!”皇太后此時言語起來,緩和了氣氛,繼而一招手。身邊的太監便捧著托盤到了林熙的身邊,托盤裡是一個玉件,乃是一個拳頭大小的平安扣。

“這是我賞你的,不知你明白其的意思不?”太后笑盈盈而問。

林熙沉吟了一下,微笑做答:“臣婦大膽一猜。若出錯,還請皇太后包涵!嗯……玉為君子也,溫和低調,從不出風頭,而平安扣。為圓,圓便是和。便是滿,它自身又是平安扣,想來 皇太后是希望臣婦在主家相夫的日子裡,時時謹記:玉的品性,少是非,多溫和,求一個平安圓滿,求一個皆大歡喜!不知臣婦所猜對否,還請皇太后娘娘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