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陶陽走到一片漆黑的墓前停下,靜靜的佇立,像是無聲的默哀。他開啟手手中的露營燈,暗黃的光線打在灰青的石頭上,碑上的字顯露出來,是我奶奶的名字。我下意識的看向墓的左右,那該是我的父親陶沛和我的爺爺。

滿山老槐森嚴蕭瑟,在風中沙沙作響,攔住了月光。

陶陽的手微微顫抖著,連帶著燈光也有些不穩。

天空劈下一道虺虺驚雷,接著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雨點打在無數墓碑上,濺起的冷光映出人生最後的去處。時間在天空落下的億萬滴淚中唱起荒腔走板的怪調,不斷拉遠。

我恍然記起五年前,好像也是這樣一個濛濛的雨夜。陶陽背對著我,不發一言,奶奶跪在青石磚上,求我別毀了一切。

我看見黑暗中陶陽因發冷而戰慄的身軀,忽然有些後悔讓他帶我來這裡。

面對這一排至親的墳墓,最難受的不會是我,而是他。

我不管不顧的讓他上了山,親自操刀剖開他千瘡百孔的內心,拿創傷釀成的烈酒灌進他潰爛的傷口,逼他看著那些血脈相連的死人,在無能為力的告訴他一句——

“對不起。”

烈酒就著回憶點燃熊熊大火,暗紅色的灰燼在火光中飛舞,紛紛楊楊,烙出無形的傷痕。枯黃的草根也感受到了熾熱的火焰,伏地不起。寒風化作暮色的獠牙,張牙舞爪撕扯著滿山秋色。

陶陽跪在墓前,雨點打濕他的肩頭,為他鍍了一層淩亂的光。

“對不起。”

我看著他的背影,一字一頓,重複道,“對不起。”

活著的人尚且可以說一句對不起,死去的人卻是再也聽不見了。

這次道歉晚了五年,來的太遲,太遲。

青黃更疊,此去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