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頭發已經花白,但神情裡透著一種難得的輕松,像是平日裡緊繃的弦,終於在某個節點鬆了下來。

他沒待太久,只是在桌旁坐了一會兒,象徵性地喝了半杯酒。

氣氛正熱烈時,他接了個電話,低聲應了幾句,站起身告辭。

淼淼原本正因為他的到來而眉飛色舞,但眼見他匆匆離開,小姑娘忍不住嘟囔了兩句:“廖叔叔,你本來說好了和我一起回家的。”

胖子一邊拍著胸脯安撫淼淼,一邊不忘替廖致遠找補:“哥送你回去!廖叔你就放心地去加班,加班費到時候記得報銷我的紅酒。”

廖致遠聽完,忍不住笑了笑,拍拍胖子的肩就出了門。

胖子也照例叫了陳二起。

但那光頭擱紐西蘭玩呢,到現在還沒回,說是在紐西蘭開了家健身房,賺得盆滿缽滿。這次他趕不回來,就發了加急快遞,送來一張賀卡,說是祝賀眾人偵破了大案。

胖子拿到賀卡時還不忘嘲笑陳二起的“官方辭令”,現場開啟□□影片給他撥了個電話——這項剛面世不久的技術對胖子來說顯然新鮮得不得了。

影片接通的一瞬間,他就把螢幕對著桌上的人群,來回晃了幾圈,吵吵嚷嚷道:“陳哥!你這也太不夠意思了吧,人不到,賀卡頂啥用?”

螢幕那頭,陳二起的臉一如既往地冷著,顯然對胖子的熱情沒什麼回應。

胖子沒在意,只把他的賀卡給亮了出來,超大聲地開始朗讀:“親愛的大家,你們好,很抱歉這次不能來參加你們的聚會,恭喜......”

“屮!你有病啊謝林利!”陳二起一聲怒喝,果斷結束通話了影片。

眾人笑成一團,笑聲還沒散開,胖子的手機又響了。

是陳二起重新打來了的電話——不是視訊通話,隔著聽筒,他語氣冷淡卻鄭重:“祝賀你們。這頓飯我請,給我發賬單,我買。”

胖子立刻來了勁:“再來五瓶紅的!”

阮雲琛端起杯子,靠在椅背上,漫不經心地抿了一口,酒液剛過喉嚨,她眉頭微微皺了皺,直接將剩下的酒一口幹掉。

酒勁不算強,但暖意順著胸口蔓延開來,像是給了她一點無用的寬慰。

她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動作輕,卻帶著些許敷衍的意味。

酒杯裡剩下幾滴暗紅的液體在燈光下晃動,像一顆被攪亂的心。

她伸手抓過酒瓶,重新給自己倒了一杯,倒滿後沒有立刻喝,只是把酒杯推到面前,低頭看著杯沿,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發呆。

不遠處的胖子還在嚷嚷,熱鬧的笑聲蓋過了餐廳裡播放的背景音樂,周圍的人似乎都放鬆下來。

阮雲琛卻覺得這份喧鬧像一層模糊的紗,把她隔在了外面。她抬眼掃了一圈,目光在阮秋身上短暫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移開。

他正懶懶地靠在椅背上,手裡隨意轉著一根筷子,側臉的線條在燈光下顯得有些冷淡。他的目光並沒有看過來,卻彷彿什麼都知道。

阮雲琛皺了皺眉,端起酒杯又是一口。

這次酒勁有些上頭了,胃裡有點發熱,她卻懶得在意。明明氣氛很好,熱鬧得像過年,她卻忍不住想著剛才阮秋那突然停下的動作,以及那聲輕描淡寫的“隨意”。

阮秋側過頭,餘光瞥見她的動作,眉梢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他沒有說話,只是用指尖輕輕敲了敲桌面,像是提醒,又像是某種默不作聲的預設。

“胖子,你到底圖啥啊?”阮秋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語氣裡透著點笑意,“一頓飯就想把我們倆收買了?”

胖子喝了一口啤酒,臉漲得通紅:“圖你們啊!圖你們還活著呢。慶功宴,這飯該吃,不吃對不起我兜裡的錢!”

小梁低著頭嘀咕了句:“是陳哥的錢吧。”

胖子抬手就給了他一巴掌:“去!不說話沒人給你當啞巴!”

阮雲琛沒說話,只是在胖子的勸酒聲中又喝了一杯紅酒。

她總覺得這麼喝有點不對勁,這紅酒怎麼搞得跟啤酒似的,可她也不知道紅酒到底該怎麼喝。

胖子喝得快,倒得也快,桌上杯杯滿,她也不由自主跟著幹了一杯。

酒意漸漸上頭,她的臉頰開始發熱,耳朵也有些燙,暈暈乎乎地靠在椅背上,感覺像是坐在一片輕飄飄的雲上,連胳膊都顯得沒什麼力氣。

胖子大手一揮,又加了兩個菜,轉頭又給她倒了一杯:“阮妹妹,再來一杯,咱這紅酒不醉人!”

阮雲琛正準備伸手去拿杯子,旁邊的阮秋忽地動了。

他的動作不快,甚至可以說是漫不經心,像是順手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輕輕伸出手,指尖略過她的掌邊,直接將杯子從桌上拿走,動作流暢得沒有一絲多餘。

阮雲琛一愣,停下動作,抬眼看向了他。阮秋卻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低頭將杯子隨意放在自己這邊的桌角,手指輕輕一鬆,聲音平淡得聽不出任何情緒:“你少喝點。”

那句話像是某種隨口的提醒,又像是在刻意把某種分寸維持得恰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