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原地沒動,單手插在褲兜裡,另一隻手漫不經心地提了提肩上的揹包,目光從胖子的手滑到阮雲琛的肩膀上,然後微微垂下眼,像是看向地面,又像是在思考什麼。

胖子倒是毫無察覺,另一隻手還在比劃著車門的位置,興致勃勃地說:“你看,這地方窄,容易磕到——”

話沒說完,就被阮秋的聲音打斷:“你別推了,她知道走路。”

阮秋的語氣平平淡淡,不帶任何情緒,甚至還帶著一點懶洋洋的敷衍,但那雙眼卻始終沒有移開。

他話音一落,胖子愣了一下,訕訕地收回了手:“這不是怕她累著嘛……”

阮雲琛低頭攏了攏包的肩帶,沒說話。

她抬起眼看了一眼阮秋,發現他已經把視線移開了,徑直轉身走向麵包車,伸手拉開了側門。

車門發出一聲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阮秋像沒聽見似的,動作利落地將門完全拉開,偏過頭對她道:“上車吧。”

這一動作平靜得像什麼都沒發生,可阮雲琛的腳步卻遲了一下。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注意到剛才他的那一瞥,目光短暫,卻透著點她說不清的意味,像是一陣極輕極快的風,掃過她肩上的某處,沒留下痕跡,卻讓她下意識想要回頭看一眼。

他還特地叫來了網咖的兩個員工,一個叫阿強,另一個叫小梁,從網咖開張起就跟著胖子了。

阿強年紀稍大,瘦高個兒,平時總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運動服,臉上常掛著一種看破世事的疲憊感;小梁則年輕些,戴著一副黑框眼鏡,話少,低頭就愛搗鼓手機。

胖子得意地介紹:“這是我的左右護法,絕對的鐵杆!”

“胖哥你別吹了,”阿強抬頭打趣,“真要鐵杆,當初李成慶那幫人鬧事的時候,我和小梁不可能一個請假回老家,一個跑去學校上補習班吧。”

小梁從手機裡抬起頭,補了一句:“是啊,我可不想跟您同舟,更不想共濟。”

胖子拍桌子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後笑罵:“滾!當初要是有你們倆幫忙,哪兒還用阮妹妹她們所裡出手?你們倆簡直是我網咖的恥辱!”

阿強不以為意,舉起面前的杯子:“得了吧胖哥,咱就是打遊戲的,哪能跟人打架,您放過我們吧。”

胖子瞪了他一眼,轉頭對阮雲琛道:“你看見沒?我天天伺候這麼倆沒用的主,老天爺都替我不值。”

阮雲琛沒接話,只是看了胖子一眼,又低頭夾了一筷子菜。

胖子見狀,像是忽然想起什麼,拍著桌子大笑:“對了,當年秋弟出國前,我們不就在這兒給他辦的送別會嗎?那次你們都喝成啥樣了,阮妹妹——一人幹了一大盆,連酒帶菜,我麵包車都差點載不動!”

阿強聞言笑得直拍大腿:“是嗎?我怎麼沒趕上?”

“你請假了唄!”胖子翻了個白眼,“風雨同舟就這點出息。”

桌上氣氛更熱鬧了,幾人說著笑著,杯盞碰撞聲和歡笑聲交織成一片。

阮雲琛沒接話,只是垂著眼翻了翻碗筷。胖子不在意,自顧自接著講:“當時大家都喝得五迷三道,陳各那天吐得啊,哎喲,我可憐的三蹦子,差點直接報廢。”

淼淼夾了筷子菜,抬頭補了一句:“後來胖哥自己也吐了,我記得特別清楚。”

胖子被拆穿,倒也不惱:“小姑娘家家的別亂說。那是我豪爽!喝酒嘛,重在氣氛!”

他說著,又抄起桌上的酒瓶,指了指包裝:“來,這次換個洋氣的,紅酒!洋人配洋酒,懂不懂?”

話音剛落,阮秋抬手在他後腦勺拍了一巴掌,力道不重,卻帶著點警告的意味:“胖子,你行了啊。洋酒配肉蟹煲?我看你今天是不想活了。”

胖子縮了縮脖子,嘴裡還不忘嘟囔:“你懂什麼,這可是奔富!澳大利亞進口的,好酒!你知不知道這酒多貴?一瓶頂你們一星期夥食費!”

阮秋懶得搭理胖子,轉過頭去,目光不經意地落在阮雲琛手邊的酒杯上。她已經倒了一點,液麵剛剛鋪過杯底,暗紅的酒液在燈光下晃出一圈深淺不一的光影。

他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拿走她手裡的杯子,可手伸到一半,他又忽然頓住了,慢慢收了回去。

阮雲琛愣了片刻,隨即把視線移回到杯子上,紅酒緩緩注滿杯壁,一直倒到杯子的三分之二才停下。

她抬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果香味混著酒意在舌尖蔓延開來,帶著點輕飄飄的醉意,酒精度數高一些,但確實也是好喝。

阮秋看著她的動作,喉結微微動了一下,隨即轉過頭,端起自己的杯子,掩飾般地喝了一小口。

他把杯子放下時,目光依舊落在阮雲琛身上,聲音懶懶的:“好喝嗎?”

阮雲琛沒說話,又倒了半杯。

胖子興致沖沖地舉起杯,酒液在杯中晃動,映著燈光顯出一種節日般的氛圍。笑聲和推杯換盞讓小館子裡熱鬧非常,彷彿一切都在慶祝那個已經塵埃落定的大案子。

酒過三巡,門被推開。廖致遠中途趕到,穿著件半舊的風衣,風塵僕僕地在門口站了幾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