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感

阮雲琛並不是不想發訊息報平安。

可她實在是說不出“還可以”這三個字。

她甚至沒法確認,自己現在是不是連“還可以”都不如。

——她在警校看到了個人。

一個......只要對方發現了她,她——甚至她所維系的一切,都會如泡影般煙消雲散的人。

程一冉。

阮雲琛還記得上警校前回去老小區的那時候,聽到旁邊的鄰居們討論程一冉家裡的情況。

她知道程一冉的媽媽萬秀出事了,也知道程一冉大機率不會再回到那個巷子裡了。可阮雲琛心裡明白,這事兒絕不是鄰居口中隨意提起的“有人鬧事”那麼簡單。

警察是連夜收了網,也查抄了幾十家和安堂名下的娛樂場所,可和安堂早已是像螞蟻洞一樣遍佈了整個淮龍,又怎麼可能是這麼一夜間就能抓捕完全的?

宋祈跑了,可他定下的規矩早已成了擺設。

他的兄弟們或許在躲避追捕,可那些尚未被抓捕的殘餘勢力,肯定已經亂成一鍋粥。

娛樂場所被查抄,資金鏈斷裂,那些人不再受控,像一群被剪斷韁繩的瘋狗,只會變得更加兇狠。

狗急跳牆,急著想要錢,而錢從哪裡來?

當然是從欠債人手裡。

那些人不可能直接沖著萬秀來,他們更可能是沖著錢來的。

阮雲琛甚至能想象到,攤子旁邊人影晃動,有人抬起手推翻油鍋,另一個人扭開煤氣罐的閥門,聽著怒吼和驚叫聲在混亂裡炸開。

那是宋祈不在後的世界:失序,混亂,暴力成了唯一的語言。她知道,不止萬秀,或許還有更多無辜的人正在被波及,而她什麼也做不了。

她握了握拳,指尖緊貼掌心,直到感到微微刺痛才松開。

後來,鄰居們說程一冉考了外地的大學——那是比任何人都努力換來的出路。阮雲琛沒有去證實這些訊息,也不敢去問,甚至沒有勇氣多看那扇積灰的鐵門一眼。

可她沒想過,程一冉來的,就是這間位於田家莊的警校。

禮堂內的空氣壓抑而肅穆。

臺上的聚光燈將講臺打得明亮而清晰,光線刺破昏暗的四周,將每一個走上講臺的人籠罩在一種莊重的氛圍中。

主席臺後懸掛著年度總結大會的橫幅,字跡端正得一絲不茍。

阮雲琛坐在新生席的後排,前方是一片藍白色的警校制服海洋,整齊而靜默。

她的目光漫不經心地在會場掃過,耳邊是司儀的機械念詞,直到那個名字被清晰地報出來:“優秀學員代表——程一冉。”

她的呼吸猛地一滯。

程一冉的制服熨帖整齊,肩章閃著微光,顯得她越發英姿挺拔。

她站定時,微微偏過頭,禮節性地向臺下點了點頭,動作幹脆利落,帶著一股不容置喙的篤定。

大三大四的學員多數都在外地實習,很少有機會回學校參加集體活動。只有臨近畢業的幾周,他們才會陸續歸隊,準備最終的考核和畢業典禮。

程一冉比阮雲琛大兩屆,所以才會一直到現在才在校園裡出現。

那張臉,比阮雲琛記憶中的更加淩厲,眉眼如刀,整個人像是一把出鞘的劍。

阮雲琛覺得手心發涼,掌心的汗意像從身體最深處滲出來的一樣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