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行前

錄取通知來的那天,天還沒完全亮。

淼淼是第一個醒的,她揉著眼睛晃進廚房,瘦小的身影倚在門框上,聲音軟糯地喊了聲“姐”。

阮雲琛正蹲在地上清洗水槽,抬頭時,袖子上沾了些水漬。

“去洗臉刷牙。”阮雲琛說。

淼淼是前兩周接回來的,醫院那邊說病情穩定了,可以回家觀察,估摸著九月可以正常上課。只是平時還是需要多注意休息,避免熬夜。

阮雲琛那會兒瞅著淼淼,淼淼嘟著嘴瞅著窗外,小聲嘟囔:“我就是晚上一個人睡,容易睡不著嘛。”

“睡不著你就熬夜偷偷畫畫?”阮秋的聲音拔高了幾個度。

淼淼扭過了頭去。

阮雲琛嘆了口氣。

淼淼拖著步子轉身離開,門口的報紙早被阮秋帶進來,攤在了桌上。他拿起報紙時,沒注意到那封不起眼的信封滑落在桌邊。

阮雲琛擦幹手,一邊叮囑淼淼早飯別喝太燙的粥,一邊把信封拿了起來。上面的紅色印章讓她的動作停了一瞬。

她沒有急著開啟,而是站在原地,指尖摸著封口的邊緣。

阮秋從一旁探了個頭,嘴角揚了揚:“還愣著幹嘛?拆啊。”

封口被撕開時,紙張的裂縫聲很輕,似乎怕驚動了整個家。字跡工整的錄取通知書躺在信封裡,抬頭時,正好撞上了淼淼跑出來的腳步。

“姐,是不是那個‘警察學校’?”淼淼瞪大了眼睛,彷彿發現了什麼天大的秘密,滿臉興奮,“你要去當警察了?”

阮雲琛沒說話,只是把通知放回了桌上。她低頭抹了抹袖子上的水痕,像是要把沾上的灰塵一併擦掉。

阮秋靠在椅子上,手裡隨意地轉著鉛筆,看了一眼通知書,又看了眼阮雲琛,最後輕輕地嘆了口氣:“不慶賀一下嗎?”

“過幾天吧。”阮雲琛的回答平靜得像在說別人的事,“也不是什麼大事,不用這麼費心。”

雖說如此,阮秋還是早早地開始準備了。

早晨的太陽像是被厚重的濕氣濾過,明明白白地照在地上,卻沒什麼暖意。

阮秋拎著菜籃子站在街角,伸手遮了遮眼睛,遠遠看著對面市場裡的喧鬧人群。他皺了皺眉,低頭看看手裡的菜譜,上面的字跡清清楚楚:“糖醋排骨,小雞燉蘑菇,涼拌黃瓜。”

“雞要一整隻。”他站在肉攤前,非常篤定地開了口。

肉鋪的老闆手腳麻利地剁好遞過來,低頭瞥了眼那菜籃子,忍不住問:“小夥子,這些菜夠你們家吃幾頓啊?”

“今晚吃完就沒了。”阮秋接過包裝好的肉,提了提肩膀上的布袋,又回頭挑了幾根青菜。他付完錢,穿過擁擠的人群朝家走去,步伐快得像是在趕什麼看不見的路程。

阮雲琛趕巧從拳館出來,那五大三粗的老闆從後頭追了出來,給她塞了倆拳套,什麼也沒說,扭頭就跑了回去。

阮雲琛愣了半晌,直到阮秋走到了身邊,才反應過來。

“辭職了?”阮秋問。

“嗯。”

拳套大概是老闆送的臨別禮物,新的,大紅色的,胖子看了直眼饞:“我在他門口賣了這麼久的雞柳,怎麼也沒見他送我一副。”

阮秋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目光落在了他面前的小車上,那車裡放著八口鐵鍋,旁邊還有好幾摞塑膠杯。

胖子趕忙解釋:“我這不是給油鍋燙怕了嗎,現在改做八寶粥生意了,也不用怕秤壞了,一杯就是一杯。”

阮秋笑了笑,沒說話。

胖子被盯得越來越慫,最後舀了兩大杯八寶粥出來,非得讓他們倆嘗嘗味道,說自己這次的八寶粥生意絕對能做得下去。

阮雲琛本來還想給錢,被胖子硬是給推了回去,支吾了半晌,才說那是臨別禮物。

“我聽拳館老闆說你要去上大學了。”他說,“祝賀啊。”

阮雲琛愣了愣,好半晌,才緩緩說了聲“謝謝”。

胖子誇張地擠了個哭喪的表情,大力地拍了拍阮雲琛,給她拍得退出了好幾步遠。阮秋還沒來得及上前指責,胖子就先一步裝作認慫了的模樣,蓋上鍋蓋,蹬著三輪就溜了:“城北那間輔導機構該下課了,我先走一步!”

阮秋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