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願

“警校”兩個字落下的瞬間,阮雲琛覺得自己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擊了一下。

她的指尖下意識地按在試卷的邊緣,筆在紙面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跡,卻沒了動靜。

房間裡的光線彷彿也沉下來了一些,投在她的掌心裡,照亮了那一片細碎的舊疤痕。

她沒有立刻抬頭,呼吸壓在胸口,像被什麼堵住了一樣。

廖致遠沒再說話。

他的目光安靜地落在她的臉側,像是在等一個回應,但沒有催促。

阮雲琛腦海裡卻掀起了一陣轟鳴,像一扇被強行推開的門,把所有被封閉在陰影裡的東西都拖了出來。

這個詞......這個詞不該出現在她的人生裡。

更不該從眼前這個男人的口中說出。

——“警校”。

兩個輕飄飄的音節,像一顆投進深潭的石子,激起無數層漣漪,又迅速沉到意識的最底層,拖拽出壓得她喘不過氣的重量。

那是阮雲琛根本不敢觸碰的領域。

她與“警察”之間的關系,從來就不該是並肩,而是追逐。

她的過去——那些冰冷的檔案、隱秘的傷疤、無法擺脫的噩夢——早已將她與這兩個字隔絕成兩個世界。

九歲那年,她攥著刀子,手指發抖卻依舊緊緊抓住。刀鋒刺穿的不是別人,而是她自己的界限。

那界限後來變成了她的盔甲。

阮雲琛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成為別人眼裡的“孩子”,她是一個罪人,是被定義好的“問題分子”,即便沒人說出口,她也知道自己已經被劃出了界線。

她是危險的,是讓人避之不及的,是社會規則的破壞者。這樣的她,怎麼可能和“警察”聯系在一起?

可就是這個詞,讓她愣在原地。它輕巧地從廖致遠的口中滑出,卻像是用刀子割開了她封閉已久的傷口。那些本該被掩埋的記憶,突然翻湧上來。

——警察。

是小時候她憧憬過的“正義”。

那個詞在她幼年時甚至幾乎等同於希望。

她曾經幻想過,如果警察來了,是不是就能把爸爸帶走?是不是媽媽的哭聲就會消失?是不是她和淼淼可以從那座陰冷的家逃出去?

她想過很多次,甚至有些天真的以為,只要警察的手電筒照進他們的家,黑暗就會被驅散。

這些幻想一開始明亮又美好,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黯淡,最後連同她所有的期待一起,沉入了深淵。

警察從來沒有來過。

哪怕她帶著滿身的傷跑出家門,哪怕她的聲音撕裂空氣,她等到的也不過是幾句冷冰冰的:“我們沒有許可權介入家事”,或者是“你需要證據”。

沒有人真正關注過她,沒有人告訴她應該怎麼辦。

久而久之,“警察”在她的世界裡,成了一道模糊的影子。

它既是正義的象徵,也是一個無法觸碰的存在。

她憎惡那種冰冷的旁觀,也害怕被正義的目光對準自己。

她知道,一旦成為他們目光的焦點,自己的生活會變成一張密密麻麻的問卷:為什麼你的父親會死?為什麼你會去那些地方?為什麼你會做那些事?

她沒有答案,也無法回答。

而阮雲琛也選擇了另一條路,用自己的方式擺脫那片陰影——祈求宋祈,涉黑、收債、打拳,她走得越來越遠,直至徹底放棄對“警察”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