賬本若是交給周鐵山那樣的人,不僅等同於遞上權力的鑰匙,還可能在關鍵時刻成為自己脖子上的絞索。

宋祈知道,權力體系裡的每一環都緊繃著,但凡出現一絲裂縫,就會撕裂整張網。

而林奇,是例外。

阮雲琛睜開眼,腦中那根線輕輕收緊,思緒像爬藤植物一樣生長著,蔓延到過去的一幕幕。

林奇的地位確實不高——甚至在宋祈的眾多手下中,他顯得格格不入。

他不是掌控一方的地頭蛇,也沒有太多兄弟支援,連和安堂裡那些打手見到他時,語氣裡都難掩幾分隨意。

但林奇的存在又不可或缺。

醫術是他的專業,也是他的枷鎖。宋祈的這些人,打拳的、收債的、護場的,哪個不需要他?

他的診所就是一個漏洞,漏洞大到任何人都能踩進來,但也小到沒有人會覺得值得動它。就像林奇本人一樣,看似不起眼,卻像顆嵌在廢墟中的釘子,深深紮進了和安堂的運轉體系裡。

沒人會將重要的東西放在這裡——太危險,也太不體面。但正因為如此,反而最安全。

宋祈知道,他的親信會被盯著,而林奇不會。

林奇沒有權力,沒有野心,也沒有支撐起叛逃的籌碼。他只是一個醫生,一個靠和安堂活下去的邊緣人。他的弱點太多,診所、收入、甚至安穩的生活,全都在宋祈的掌控之下。

這些弱點足以保證,他永遠不敢試圖靠著那件東西向上爬。

阮雲琛尤記得,林奇每次和宋祈對話時的神態——那種小心翼翼卻又隱隱帶著倨傲的態度,像是掌握了一些別人不知道的秘密。

——真賬本一定在他這裡。

即使不是真賬本,那麼也一定是足以撼動和安堂地位的東西。

阮雲琛緩緩撥出一口氣,空氣像冰碴子似的刮進胸腔,每一寸都在燒。

她微微側身,試圖換一個更能緩解疼痛的位置,卻像一腳踩進了碎玻璃裡,刺得從肩膀到背脊都不受控制地抽緊。呼吸在這疼痛的牽扯中一頓,她幾乎忍不住咬住自己的舌尖。

冷汗順著額角蜿蜒下來,混合著面板的熱度,帶來一種奇異的錯覺——似乎是冷的,但又彷彿滾燙到可以灼傷。

她的手指微微發顫,骨節僵硬得像凍在冰裡,攥著擔架床邊緣時,力氣卻輕得像飄在半空。

燈光透過簾子的縫隙,在她微閉的眼皮上灑下隱隱的陰影。

阮雲琛的心跳並不快,卻沉悶得像壓著一塊巨石,每一下都像是被鈍器狠狠砸進了耳膜。疼痛和發燒的交織讓思維混沌得近乎停滯,可她知道,她不能停。

停下,意味著功虧一簣。

她緩慢地吸了口氣,胸腔深處傳來的疼痛像炭火灼燒,卻被她強行壓下。

她用盡力氣支起手臂,動作極其輕微地撐起身體,腰背僵硬地抵在擔架床上。那一瞬間,肩膀處的撕裂感如洪水般席捲全身,疼得她眼前一陣模糊。

她閉了閉眼,手指用力掐進掌心,刺痛的神經將模糊的意識拉回一分。

不能倒下。

耳邊傳來林奇粗魯的腳步聲,以及他對另一個病患的罵罵咧咧。嘈雜聲中夾雜著金屬器械撞擊的清脆響聲,這種細微的聲響將她的思維從疼痛中暫時分離出來。

“冷靜。”她在心裡對自己說。

每一次疼痛都像潮水般湧來,挾裹著所有的不適與不甘,但她清楚,這只是暫時的。只有跨過這一瞬的絕望,才能讓計劃繼續。

她緩緩睜開眼,目光落在簾子的陰影上,光影交錯間,林奇的身影模糊得像一場夢魘。

再等等。

阮雲琛深吸一口氣,身體像繃緊的弓弦。

她靠著擔架床,微微調整了一下角度,閉著眼,盡量在疼痛的間隙中逼迫自己的大腦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