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頭看了阮雲琛一眼,眉頭微微皺起,神情冷淡得像是在打量一件破損的貨物。

阮雲琛勉強抬了抬眼皮,指尖在地板上輕輕抽動了一下。

身體裡每一塊肌肉都緊繃著,卻被她硬生生壓住,不露一絲痕跡。她的胸口緩緩起伏,像是在掙紮著抓住最後一口氣,實際上,每一下呼吸都在小心控制力度,保持得恰到好處。

男人蹲下身,一雙帶著煙草味和汗膩氣息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力道粗暴得像是在壓一塊快要散架的木板。

痛感從肩胛處猛然炸開,貫穿了整條脊椎,瞬間沖進腦海。阮雲琛眼前一黑,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哼,冷汗幾乎濕透了後背。

——很好,就這樣。

阮雲琛的意識冷靜得像一潭死水。

痛感不是障礙,而是偽裝的關鍵。每一個微小的動作,每一絲肌肉的反應,都經過了她的精確調整,演繹得毫無破綻。

“這情況……”男人低聲咕噥了一句,隨即站起身,對旁邊的人揮了揮手,“這裡處理不了。”

空氣安靜了一瞬,周圍的人都在盯著地上的她。那種眼神像是在審視某件陳舊的物件,帶著某種漠然的實用主義,連憐憫的影子都不曾出現。

“那怎麼辦?”另一個年輕點的聲音響起,語氣裡帶著幾分猶豫,“這要是真不行……”

“誰管那麼多?”男人打斷了他,語氣比剛才更低,卻透著一股掩不住的不耐,“規矩你懂不懂?車給她拉過去,剩下的自然有人管。”

“拉去……?”年輕人遲疑了一瞬,像是沒明白,又像是沒敢問。

“老地方。”那男人丟下三個字,已經轉身去了另一邊,語氣裡懶得多費一個字。

空氣陷入短暫的安靜。

燈光從頭頂垂落,像一層蒙塵的幕布,籠罩著一切。後臺的聲音變得遙遠又嘈雜,彷彿隔著一層模糊的水霧。

阮雲琛閉著眼,寒意從四肢緩慢地爬上來,包裹住疲憊的身體,又滲透進骨髓。耳邊的聲音時遠時近,像是在試圖從某個深井裡傳出,卻又被井壁阻隔得七零八落。

有人在移動,她聽見了金屬的輕響,像車門被拉開的聲音,又像什麼沉重的東西被拖動。地板的冰冷貼著後背,帶著某種微弱的震動感,一點一點傳遞進意識的邊緣。

阮雲琛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隨即又鬆了開。

“老地方”三個字落下,像一把無形的鑰匙,將某個沉默的枷鎖輕輕開啟。她的呼吸微微一滯,胸腔裡那股灼熱的疼痛像潮水般蔓延開來,又被冷意緩慢沖刷,變得愈發模糊。

——很好。

一切都在計劃中。

車子啟動的瞬間,顛簸讓阮雲琛的身體像是散架了一樣,痛感順著骨頭深處蔓延開來,擊中了每一根神經。

阮雲琛的額頭貼在車門的冷金屬上,冰涼感卻沒能緩解那股越來越烈的灼熱。

頭頂的車頂微微搖晃,輪胎碾過街道上的坑窪時發出悶響。她閉著眼,耳邊是發動機的低鳴和男人低聲的交談,每一個音節都被她細細捕捉。

“她不行了,發著燒,看著挺嚴重。”一個聲音從前座傳來,語氣冷淡,甚至帶著幾分麻木。

“真他媽麻煩。”另一個聲音跟著響起,帶著掩飾不住的不耐煩,“林醫生那兒還能收人吧?最近手頭夠忙的。”

“還能擠一擠,這種情況送過去,他不會嫌麻煩的。人帶著就成,費再多事兒也不是咱的事兒。”

阮雲琛的閉著眼,意識被灼熱和疼痛分割成一片片斷斷續續的碎片。燒得模模糊糊的腦海裡,卻始終有一根細線,牽著她的理智往前走。

一切都在她的計劃裡——除去這場突如其來的高燒。

從決定踏進拳場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這不是單純的“打拳”。如果沒有“意外”,拳場醫療隊不會管她,地下拳場更不會為一個無關緊要的拳手花錢。而林奇的診所,只接待那些“意外”嚴重到無可避免的拳手。

她需要的就是那個“無可避免”。

這是場精確到每一秒鐘的佈局:十場比賽,每一場都帶著不同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