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怪我,”淼淼嘟著嘴,小聲抱怨,“是秋哥出題的時候沒寫清楚。”

阮雲琛的目光在他們身上停了片刻,像是隨意打量,又像是在出神。她靠在門框上,手指在門邊輕輕敲了一下,聲音很輕,像是滴在水面上的一顆石子,泛不起多少漣漪。

“這會兒怎麼叫哥了?”她冷不丁地開口,語氣平淡得像是在唸一份早就寫好的稿子。

淼淼愣了一下,隨即仰著臉反駁:“我一直都有叫哥嘛!”她的聲音裡帶著理直氣壯,眼神卻有些閃躲。

阮雲琛微微偏了偏頭,視線掃過她,“嗯,這時候倒是懂起禮貌了。”

淼淼的嘴巴張了張,看起來想爭辯點什麼,但最終還是鼓起了臉頰,顯得既不甘心又有些委屈:“我一直很懂禮貌的!我是全世界最懂禮貌的小孩!”

她的語氣故作強硬,語尾卻壓得輕了些,像是怕沒人相信,又怕真的被戳穿。

阮雲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模稜兩可的笑,沒有接話。她的目光轉向男孩,卻發現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參與對話,手指輕輕翻動書頁的動作一刻沒停。只有嘴角輕微地動了一下,似乎被某句話逗笑了。

空氣重新安靜下來,只有書頁翻動的輕響和淼淼斷斷續續的嘟囔:“秋哥,你說這題到底選什麼嘛……你不會也不知道吧?”

男孩頭也沒抬,指尖點了點書上的一行字:“認真看。”

淼淼撇撇嘴,乖乖低頭。

阮雲琛靠在門邊,手指摸到口袋裡的那張欠條,紙張粗糙的觸感像一根細針,沿著指尖一路刺進了她的心底。

一切都顯得太過平靜。

男孩低頭看書的模樣,淼淼的聲音,甚至窗外陽光透過破損的玻璃灑進來的光線……這些畫面像是一張拼湊得近乎完美的畫布,連破碎的地方都被抹上了偽裝的平和。

阮雲琛卻清楚,這樣的日子早晚會被打碎。

口袋裡的欠條像是一顆隨時可能引爆的雷,提醒著她,這一切不過是懸在宋祈掌心的一場遊戲。宋祈輕輕一握,連最後的餘溫都會被碾成碎片。

她閉了閉眼,腦海裡浮現出剛才街頭的那一幕——狗的舌頭濕漉漉的,流浪漢的手皺巴巴的,連那瓶水都是撿來的,卻還是遞給了她。

善意......

善意從未消失,甚至隨處可見。可“惡”就像藤蔓,纏住了每一個試圖掙脫的枝條。越想逃,就越被勒得喘不過氣來。

阮雲琛的手指在口袋裡縮緊了些,欠條的邊緣硌得更疼了。

她知道,這一局的規則早就設定好了,只有兩種結局:反抗,或沉淪。

門外傳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阮雲琛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抬起頭。

門縫推開了些,男孩端著個盤子站在門口。

盤子上的油餅帶著些焦黑的痕跡,看起來顯然是反複熱過多次的。那股微微糊了的油香味混著冷風飄進屋裡,阮雲琛怔了一瞬,沒說話。

淼淼抬起頭,看了男孩一眼,目光落在盤子裡的油餅上,眼神瞬間亮了一下,但很快又裝作不高興的樣子撅起了嘴:“哼,我就說你為什麼不讓我吃那塊餅!原來是留給姐姐的!你早說嘛!我就不跟你搶了!”

男孩沒吭聲,只是把盤子遞到阮雲琛面前。

那雙手捧得小心翼翼,動作甚至有些僵硬,像是怕稍微一動,盤子裡的油餅就會滑下來。

阮雲琛看了他一眼,眉心幾乎不可察地動了一下,片刻後才輕聲說:“淼淼,看書。”

淼淼嘟囔了兩句,委委屈屈地低下頭繼續看書,嘴裡還不服氣地小聲唸叨:“哼,姐姐偏心,秋哥也偏心……”

男孩將盤子小心地放到桌邊,輕輕後退了一步,像是在等著阮雲琛的反應。

他低頭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指尖沾了些焦糊的油漬,他有些侷促地搓了搓,試圖把那油汙給搓掉,接著偷偷瞄了阮雲琛一眼,又一眼。

阮雲琛沒有動作,手指仍搭在桌沿,目光有些發散。

她的視線停在盤子裡的油餅上,焦黑的邊緣和微微裂開的紋路隱約透露出它經過了多次加熱的痕跡。那一瞬間,她的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地刺了一下,又迅速地恢複了麻木的平靜。

她的目光無意間掠過桌外,忽地停住了。

那本課本安靜地躺在餐桌邊緣,封皮光潔得幾乎反射出微弱的日光。書頁輕微翹起的邊角暗示著它已經被翻閱過,但整體仍舊保持著一種過分的整潔,就像是刻意被保護著的東西。

“拿過來。”阮雲琛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