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出口,阮雲琛自己都愣了一下。她下意識地閉了閉嘴,像是試圖把這句話往回收,可已經來不及了。

空氣裡多了一絲讓她不知如何定義的怪異。

她盯著男孩低垂的頭,目光莫名停留在他握緊紙袋的手指上,骨節微微泛白,手背上隱約透著幾分緊繃。

片刻後,她輕輕嗤了一聲,聲音不高,像是在嘲笑什麼,也像是在和自己較勁。

“聽聽這話說的,”她低聲自言自語,嘴角牽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帶著點自嘲的味道,“跟真把自己當家長了似的。”

說完,她抬了抬眼,像是要從男孩的臉上捕捉點什麼,可對方只是低著頭,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裡,沒說話。只有手裡紙袋的邊緣,被捏出了更深的一道褶。

“課本……”男孩低聲重複了一遍,語氣輕得像是怕打破這份微妙的氣氛。

他垂下眼,嘴角似乎扯出了一點幾不可察的弧度,卻很快斂了回去。那種近乎微笑的表情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安靜,安靜到讓人有些不安。

阮雲琛的目光從男孩的手指上滑過,那雙手攥著油餅袋,動作有些用力,像是握著什麼比食物更重要的東西。

她微微皺了皺眉,沒有開口,卻是好像忽然生出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推了一下。

那個站在她面前的孩子,那副安靜低頭的樣子,讓她覺得自己反而成了被觀察的一方。

這感覺從未有過。

陌生,甚至有些微妙地不適。

她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會讓人以這樣的方式看她,可那目光安靜、隱忍,帶著點不該出現在這個年紀裡的冷靜,像是把她連同這句再普通不過的吩咐都當成了一種儀式。

“好。”他輕聲應道。聲音幹淨,帶著一絲倔強的沉穩,與他的年紀並不完全相符。

阮雲琛的喉頭微微動了一下,心裡那根繃緊的弦彷彿被觸碰了一瞬。

她本想轉身離開,卻在看到他目光裡的那點隱忍和認真時,腳步不自覺地頓住了。

男孩站在那裡,仰頭看著她,沒有催促,也沒有再問。那份沉默被風聲吹得輕微搖晃起來,像是無聲無息的注腳。

阮雲琛的目光從他緊攥著紙袋的手指上挪開,落在他頭頂那一小撮被風吹亂的發絲上——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只是鬼使神差地抬起了手。

指尖剛剛觸碰到他的頭發,她就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控——動作輕得像是怕驚擾了什麼,手掌卻沒有退回。

溫熱的觸感透過掌心傳遞過來,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存在,不是一個模糊的影子,也不是單薄的責任,而是一個鮮活的人。

男孩的身體輕輕一顫,卻沒有躲開。

他抬頭望著她,眼神裡有不知所措,也有幾分微弱的期待,像是怕她下一秒就會收回手,卻又不敢表現得太過明顯。

阮雲琛感到指尖的溫度開始灼熱,她僵硬地維持著動作,心裡突然泛起一種陌生的情緒,混合著隱約的愧疚和一絲被戳破的防備。

“行了。”她低聲說道,手迅速收了回來,像是觸到了什麼燙手的東西,動作急促,甚至帶著一點狼狽。

男孩安靜地看著她。

那雙眼睛在昏暗的光影裡微微泛光,平靜得過分,卻讓人無端地覺得被看穿了什麼。他的目光沒有流露出驚訝,也沒有責備,只有一種沉穩得不該屬於這個年紀的清醒。

阮雲琛察覺到他的注視,心裡突然一陣不自在。

她知道,他大概早就明白了什麼。

頻繁的深夜外出,每次歸來都帶著疲憊而疏離的神情,還有那些藏不住的痕跡——指尖偶爾的紅腫,衣服上散不去的煙草味——

橋洞是阮雲琛回家的必經之路,而那也是這孩子先前每日每夜待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