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第2/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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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回憶被她鎖在腦海深處,塵封已久,卻總被消毒水的味道一遍又一遍地喚醒。
而現在,這些熟悉的味道又回來了。
林奇的酒氣、宋祈辦公室裡的煙草氣息,橋洞下混著黴味的寒風,還有這棟醫院散發出的冷漠味道,全都像是她命運的一部分,無論走到哪裡,都在提醒她:這些記憶無法擺脫,它們深深地紮根在她的骨髓裡。
阮雲琛眨了眨眼,試圖讓視線聚焦在玻璃門後的接待臺上,但鼻腔裡的氣味卻越發清晰,像是變成了一種無聲的折磨。
她想起林奇用酒精棉貼在她傷口上的那一刻,疼痛直直鑽進神經,她沒有發出聲音,只是在心裡翻江倒海地罵自己。
那不僅僅是因為疼,而是因為那種味道,像刀子一樣將她劈開,把傷疤裡的每一段記憶都生生剝了出來。
還有那些她無法觸及的地方——肩胛骨的後面,手臂的內側,甚至是肩膀的接縫處——她夠不到,只能倒一瓶酒精下去,痛得眼前發黑,卻從不敢停下手。
她不怕疼,但她怕淼淼知道,她怕淼淼在某一天不小心發現這些傷口,問她為什麼。
她該怎麼回答?
告訴淼淼,她的姐姐每天奔波在這些鮮血和泥水之間,告訴她那些鮮紅的痕跡是“碼頭搬箱子”留下的嗎?
她騙不了淼淼,她只能讓淼淼相信,自己從來不會累,從來不會痛,這樣,淼淼就能安心地躺在病床上,哪怕她自己——
一陣更強烈的腥甜感湧上來,阮雲琛不得不狠狠咬住後槽牙。
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手裡的藥袋,袋口的塑膠勒進掌心,像是用力太大隨時可能撕裂的繩索。
醫院裡那股消毒水的味道越發濃烈,像是一隻冷冰冰的手,無聲無息地攥住了她的胸腔。
她僵硬地站了一會兒,目光透過玻璃門,看見值班護士正趴在桌上批改檔案,偶爾抬頭,揉了揉眼睛,又低下頭繼續忙碌。
他們的臉被臺燈映出一圈光暈,那樣的光線安靜、溫柔,像是和這棟大樓一起,隔絕了一切雜音。
阮雲琛動了動腳,想往裡走,卻發現自己的腿像被灌了鉛一樣,抬不起來。
淼淼還在重症監護室裡,插著管子,躺在那些閃爍著刺眼光亮的儀器中間。
醫生不會讓她進去,護士也不會允許她靠近,只會將她隔絕在那道冰冷的玻璃門外,隔著一扇窗看著那個柔軟而脆弱的妹妹。
“進去做什麼呢?”她心裡有個聲音在冷冷地問,“你能做什麼?”
阮雲琛站在那裡,藥袋裡的藥瓶輕輕碰撞著,發出細碎的聲響。
風卷著她的衣角,冷得發硬,她的指尖在袋口反複摩挲著,像是有什麼東西卡在喉嚨裡,卻再也吐不出來。
阮雲琛靠著牆,閉了閉眼。
肩膀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那種鈍痛一下一下地撞在神經上,提醒她這副殘破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
她本以為自己還有力氣再撐一會兒,可現在站在醫院門口,她忽然覺得什麼都沒有了。
腳下的地磚冰冷,風吹過面頰,捲起她的頭發,像是一雙無形的手,將她的呼吸和心跳都掐住了。
站在這裡也是徒勞的——
在醫生做完手術療程並通知家屬之前,她也什麼都改變不了。
阮雲琛轉過了身,背對著醫院,把後背倚在那面冰冷的牆上,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
夜風將衣領掀開一角,涼意順著後頸往下滲透,像是被風吹裂的面板一樣,每一寸都僵硬而鈍痛。
突然,一陣刺耳的鳴笛聲從街角傳來,救護車的紅色警燈在她面前一閃而過,光線掃過她的臉,像是一道利刃,擦過黑暗裡毫無防備的人。
阮雲琛眯了眯眼,目送著那輛車消失在醫院的急診門口,心底某個死死壓著的角落,不合時宜地顫動了一下。
她重新攥緊藥袋的手柄,拇指無意識地用力,指甲掐進掌心。
藥袋裡的瓶瓶罐罐互相撞擊著,發出一聲短促而冰冷的脆響,像是什麼東西破裂了——又或是,正在緩緩破裂。
風從樓角穿過,吹在她臉上,帶著刺骨的涼意。她的肩膀微微顫了顫,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得太久了,腳底像是釘在了地面上。
阮雲琛低下了頭,喃喃地在心底說了一句:“算了。”
回家吧。
她得養好傷,然後才能......
才能賺更多的錢。